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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越祖分灯禅

2024-03-18 学佛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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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越祖分灯禅

自下讲“越祖分灯禅”。宗下常常讲“超佛越祖”,“超佛”不已,就要“越祖”。“分灯”是五宗分传禅灯,在达摩时就已经说过“一花开五叶”,所以五家分灯,是达摩早已预计过了的。

禅宗发达到这个时期,完全是以当代为尊,且智齐于师,减师半德;智过于师,方堪承当。对于问祖师意的,便说何不问自己意,使学参的人,个个超天超地,无所覆盖。所以便有呵佛骂祖的德山,佛祖俱不礼的临济,一齐出现。

这一期的禅宗,可例于密宗在印度发展到了无上瑜伽的阶段,已离开慈和怡悦的佛菩萨,而变成了丑怪狰狞的金刚药叉。犹之分灯禅已超佛超祖,而各自称尊了。不过同在发展的阶段,而发展的方向上则二者迥殊,盖禅宗独立不倚,而密宗广列本尊也。西藏由印度盛行传入无上瑜伽,在朗达摩灭法之后,后之密乘流变,终不出无上瑜伽之五大金刚;而五宗分灯,亦均起于唐武宗灭法之后,其后之禅宗演变,也不出五宗范围,现在再次第讲说。

一、沩仰之邃密

百丈传承之下的大机大用,黄蘖、临济得之;而深机深用,则沩仰得之。沩山、仰山,父唱子和,深邃奥密之宗风,至是大著,故谓“沩仰之邃密”。设非仰山之深邃,则沩山虽奥密,亦无由彰。沩山前面已经讲过,现在就讲仰山了。

仰山初以沙弥参耽源,已悟禅宗大旨。一日,耽源将忠国师所传之九十六圆相给仰山,仰山一览便烧却。过几天,耽源谓仰山曰:“九十六圆相,乃是忠国师从上祖传下来的,你须善为保存。”仰山谓:“我已焚之。”耽问:“何故焚之?”仰说:“用得便可,不可拘执。若必要者,可重绘之。”遂重绘以呈耽。次日耽源上堂验仰山,仰作相托呈了,叉手而立。耽乃两手相交,作拳式示之。仰山便进前三步,学作女人式礼拜。耽遂肯之。后来仰山离耽源师,而往沩山,沩山问云:“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仰答:“有主。”沩山又问:“在什么处?”仰乃从西过东立,沩山器之。

一日,仰山问:“如何是真佛住处?”沩山答道:“以思无思之妙智,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仰于言下大悟。自此执侍十五年之久,遂成沩仰宗。

一日,仰山从田中回来。沩山问:“何处去来?”仰答:“田中来。”沩山问:“田中多少人?”仰插锹而立。沩山乃谓:“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在。”仰便拔锹而去。沩仰师资关于这一类的机锋,举不胜举。

一日,黄蘖差临济送信给沩山,当时仰山在沩山做知客,接信已,谓临济道:“这是黄孽的,还是你的?”临济举掌便打,却被仰山约住,云:“知是这般事便得。”临济所到处,都要遭他毒打,而遇着仰山,却动手不得。由此可见仰山禅法之高了。

过后,沩山问仰山道:“百丈从马大师处得到大机大用,有何人得之?”仰山道:“黄蘖得大机,临济得大用。”沩肯之。

后离开沩山,住江西仰山说法。一日,庞居士来访,谓:“久闻仰山,到来为何却覆?”仰山竖起拂子道:“是仰是覆?”居士乃打露柱道:“要露柱证明。”仰遂掷却拂子,说:“到诸方如何举扬!”

刘侍御尝问了心之旨,仰山乃示之以偈云:“若要了心,无心可了;无了之心,是名真了。”

一日,有罗汉来访,仰示之以圆相,罗汉作礼,腾空而去。后来又有一罗汉来,一度问答后,说:“吾来东土礼文殊,遇底却是小释迦。”宗下遂称仰山曰“小释迦”。

仰山将入灭,示偈云:“一二三四子,平目复仰祖。两口无一舌,此是吾宗旨。”当时一僧问云:“法身还解说法否?”仰谓:“我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僧问:“在什么处?”仰乃将床上枕头掷下而灭。

传承仰山的光涌禅师,一日回仰山,仰问:“来作什么?”曰:“礼拜和尚。”师问:“还见老僧否?”涌说:“见。”仰曰:“老僧何似驴?”涌谓:“和尚亦不似佛。”仰问:“似什么?”涌谓:“有所似,与驴何别!”仰山乃叹曰:“吾以此验人二十年,无了彻者。汝所答者,凡圣情尽,善护持之!”

又有文喜禅师者,朝五台,路逢一老翁。喜问翁曰:“此间佛法如何住持?”答曰:“龙蛇混杂,凡圣交参。”问:“多少众?”曰:“前三三,后三三。”第二天起来,房子不见了,而见文殊骑狮子住在空中。喜后参仰山得悟,在仰山做饭头。一天,他从饭锅蒸气上又见文殊现身,便举饭笊来打,说:“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乱我不得了!”文殊说偈云:“苦瓜连根苦,甜瓜彻蒂甜。修行三大劫,却被者僧嫌。”

沩山、仰山时,闻法得悟者虽多,但其宗只五传而止。沩山祐传仰山寂,寂传南塔涌,涌传资福宝,宝传资福邃。资福邃云:“隔江见资福刹竿,便回去脚跟,也好与三十棒,岂况过江来!”门庭孤峻如此。

宋时,临济龙南与泐潭月及行伟禅师同夏积翠,一日谈“小释迦”仰山传,至韦尚书问仰山寂:“公寻常如何接人?”寂曰:“僧到,必问‘来为何事?’曰‘来亲近’;便问‘见老僧否?’曰‘见’,又曰:‘老僧何似驴?’僧未有能答者。”韦曰:“若言见,争奈驴;若言不见,今礼觐谁?所以难答。”寂曰:“无人似尚书能辨析者。”泐潭月与行伟俱称善。南独曰:“沩仰宗枝不到今者,病在此耳。”

二、临济之陡彻

现讲临济之陡彻。陡彻,就是陡然彻悟的意思。临济义玄禅师,是山东曹州人,少年出家,在黄蘖那里从住很久。黄蘖会下有一首座,知他是法器,要他向和尚问如何是佛法的大意,临济从之,三问三被打。因此,他不愿在黄蘖那里住了,于是黄蘖就指示他去参大愚禅师。临济见大愚,告以三问三被打的经过,并问:“不知过在什么处?”愚道:“黄蘖老婆心切,为汝彻困,犹觅过在。”临济听了,忽然大悟道:“元来黄蘖佛法无多子!”这句话,深明宗门的要旨。所以大愚听了,便下座揪住问道:“适来又道不会,如今却道原来黄蘖佛法无多子,你见个什么道理?速道,速道!”临济一句也不说,便向大愚胁下三拳,大愚推之曰:“汝师黄蘖,非干我事。”于是临济遂回黄蘖,黄蘖问曰:“大愚有何言说?”临济便将经过的情形告诉了黄蘖,黄蘖听了便说:“大愚老汉,待见,痛与一顿!”临济曰:“即今便与!”说了,便给黄蘖一耳光。黄蘖惊曰:“这疯颠汉,却来捋虎须!”临济便喝。黄蘖乃唤侍者,带他去参堂。所以后来沩仰说:“黄蘖得大机,临济得大用。”

有一次,临济在栽松树,黄蘖道:“深山里栽许多树作么?”临济曰:“一与后人作古记,二与山门作标榜。”说了,便将锄头在地上筑三下。黄蘖曰:“虽然如是,子已吃吾棒了也。”临济又筑三下,口里还嘘了一嘘。黄蘖曰:“吾道到汝,大兴于世。”

有一次,黄蘖在厨房里,问饭头:“作什么?”饭头答道:“拣僧众饭米。”黄蘖曰:“一顿吃多少?”饭头曰:“二石五。”临济在旁插言曰:“莫太多么?”黄蘖曰:“来日更吃一顿。”临济曰:“说什么来日,即今便吃!”随即打黄蘖一掌。临济后来离开黄蘖时,黄蘖问他往那里去,他说:“不是河南,即河北去。”黄蘖便打,临济按住棒,就是一掌。蘖大声唤侍者道:“将百丈先师的禅板几案拿来!”临济令侍者:“把火来!”意思就是说用火把它烧掉。蘖连忙曰:“不然,子但将去,以后坐断天下人舌头在。”

他到凤林寺参凤林禅师,曾为一颂曰:“大道绝同,任向西东。石火莫及,电光罔通。”他后来到镇州建立临济寺,一日示众曰:“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两俱夺,有时人境全不夺。”众中有克符上座问曰:“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曰:“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符曰:“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尘烟。”符曰:“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曰:“并汾绝信,独处一方。”符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曰:“王登宝殿,野老讴歌。”此四句,就是说先空心未空境,次空境未空心,再次心境俱空,最后由俱空而到心境宛然。

临济宗最要的是三句、三玄、三要。有僧问师曰:“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道即僧,古时称僧人为道人)?乞师开示。”师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行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摩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惑的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信从前错用功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师无别。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荐得,自救不了。”僧问:“如何是第一句?”师曰:“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关于第一句,有人解为涅槃三德,但宗下以涅槃三德是佛果上的,尚非宗门下的祖师意。又问曰:“如何是第二句?”师曰:“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僧曰:“如何是第三句?”师曰:“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借里头人。”师说毕,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实,有照有用,汝等诸人作么生会?”

上文说的第二句,即般若方便双融的圆满教理,以此教理自悟悟他,故曰可以为人天师。第三句是指不能了达第一句和第二句,仅依别人传授之少许法门而修,自己毫无主宰抉择,故谓其如傀儡。

临济还有四种喝,所谓:“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临济应机常用喝,故又称为“临济喝”。因为这样,于是他的弟子们也就学喝起来了。师一日谓众曰:“汝等总学我喝,我今问汝:有一人从东堂出,一人从西堂出,两人齐喝一声,这里分得宾主么?汝且作么生分?若分不得,以后不得学老僧喝。”

一日上堂,东西两堂的首座相见,便同时一喝。有僧问师曰:“还有宾主么?”师曰:“宾主历然。”后召众曰:“要会临济宾主句,问取堂中二首座。”因此,又说宾看主、主看宾,主看主、宾看宾四句。僧问克符曰:“如何是宾中宾?”曰:“倚门傍户犹如醉,出言吐气不惭惺。”问:“如何是宾中主?”曰:“口念弥陀双拄杖,目中瞳人不出头。”问:“如何是主中宾?”曰:“高提祖印当机用,利物应知语带悲。”问:“如何是主中主?”曰:“横按镆全正令,太平寰宇斩顽痴。”

又有四照用句示众:“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他说:“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照用同时,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椎;照用不同时,有问有答,立宾立主,合水和泥,应机接物。若是过量人,向未举以前,捺起便行,犹较些子。”

临济说法,虽有上面种种的差别,但正宗只在第一句的荐得,亦即所谓“黄蘖佛法无多子”,也合乎沩山所谓“单刀直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故临济又有一次上堂示众曰:“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向汝等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当时有僧出问道:“如何是无位真

人?”临济走下禅床,拖住他说:“道!道!”那僧拟议,临济推开说道:“无位真人是甚么干屎橛!”说毕,便回方丈去了。

他又常说到无依道人,如说:“欲得生死去住自由,即今识取说法听法历历明明的无依道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无处,活泼泼地。动与不动,是二种境,还是无依道人用动用不动?”

临济将入灭时,对众说偈曰:“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离相离名人不会,吹毛用了急须磨。”又曰:“吾灭后,不得灭却吾正法眼藏。”弟子中有名三圣者出曰:“怎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师曰:“以后有人问你,向他道什么?”圣便喝,师曰:“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灭却!”说毕,便端坐而逝了。

临济下,有三圣然禅师、兴化奖师等。三圣后参德山,将欲展具作礼,德山谓:“莫展炊巾,这里无残羹剩饭。”圣谓:“有也无着处。”山便拉棒打,圣接棒,推之禅床上。山大笑,圣乃哭云:“苍天!苍天!”山便休去。然后世传临济宗的子孙,都是出在兴化下。

兴化初参临济,虽得悟而时年尚幼,后从三圣、大觉二兄处悟彻。一日上堂云:“若是作家战将,便请单刀直入,更莫如何若何。”旻德出,礼拜已,便喝,兴亦喝;旻又喝,兴亦又喝,旻乃作礼归众。兴谓:“若是别人来,二十棒一棒也不饶,且饶旻德能一喝不作一喝用。”

兴化奖所传的南院颙禅师,一日上堂云:“赤肉团上,壁立千仞。”有僧问:“这话是否和尚说的?”颙答:“是。”僧掀师禅床,颙谓:“这瞎驴乱做!”僧拟议,颙打之赶出。

南院下是风穴沼禅师,一日颙问:“南方人对于一棒作何商量?”沼答云:“作奇特商量。”沼反问颙:“和尚作何商量?”颙拉棒云:“棒下无生忍,临机不见师。”沼遂大悟。

风穴沼下有首山念,念下为汾阳昭,门下皆寥寥。昭下有石霜圆,圆下有黄龙南与杨岐会,至是遂兴盛,而有所谓黄龙派、杨岐派,合称五宗七派。然黄龙下不数传而息,故仍只临济宗。

杨岐下有白云端,端下有五祖演,演下有圆悟勤,勤下有大慧杲、虎丘隆。临济至大慧杲,乃又大盛。然杲下反而不数传而息,后世皆出虎丘隆下。

黄龙再传下弘觉范曰:“临济七传而得石霜圆,圆之子,一为积翠南(即黄龙南),一为杨岐会。南之设施,如坐四达之衢,聚珍怪百物而鬻之,遗珠堕珥随所探焉。会乃如玉人之治璠玙,碔砆废矣,故其子孙皆光明照人,克世其家,碧落碑无赝本也。”所以杨岐下子孙传承无亏,并非偶然。

三、洞曹之回互

六祖下青原,五传而至洞山良价禅师。洞山是会稽人,姓俞氏。初参南泉,继参沩山,皆问:“如何是无情说法?”最后参云岩禅师,依然问:“无情说法,甚么人得闻?”岩谓:“无情得闻。”又问:“和尚闻否?”答谓:“我若闻,汝即不得闻吾说法。”又问:“何故不闻?”岩竖拂,问云:“闻否?”价答:“未闻。”岩曰:“我说汝尚不闻,何况无情说!”又问:“无情说法,有何典据?”答之云:“汝岂不见《弥陀经》中,水鸟树林皆演法音?”价遂有省,乃说偈云:“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始得知。”久之辞去,岩问:“何处去?”答云:“未卜所止。”曰:“早晚回?”曰:“待和尚有住处即来。”曰:“一去难得相见。”曰:“难得不相见。”又问岩:“百年后忽有人问:‘貌得师真否?’如何抵对?”岩答云:“向伊道:‘只这个是。’”价良久无对。岩乃云:“价阇黎承当个事,大须详细。”价走后,心有余疑,途中过水睹影,乃大悟。遂说偈云:“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契得如如。”

后住洞山,为云岩讳日营斋,有僧问云:“师于云岩处得何指示?”洞山答云:“在彼不蒙指示。”曰:“何用设斋?”曰:“争敢违他。”曰:“初见南泉,何嗣云岩?”曰:“不重先师道德佛法,只重不为我说破。”曰:“还肯他否?”曰:“半肯半不肯。”曰:“何不全肯?”曰:“全肯即孤负先师。”

洞山唱五位君臣,又得曹山和之,遂成曹洞宗风。《五位君臣颂》云:“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旧日嫌。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分明睹面别无真,休更迷头仍认影。正中来,无中有路隔尘埃,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兼中至,两刃交锋不须避,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此五位君臣,皆出宗门悟证。若略为说明,则君即体,臣为用,正中来是体之直指,兼中至是体用双行,兼中到是体用俱寂。

洞山又立向、奉、功、共功、功功五种法门。人问:“如何是向?”答云:“吃饭时作么生?”“如何是奉?”曰:“背时作么生?”“如何是功?”曰:“放下 头时作么生?”“如何是共功?”曰:“不得色。”“如何是功功?”曰:“不共。”

洞山又常常教人行鸟道,人问:“如何是鸟道?”答云:“不逢一人。”曰:“如何行?”曰:“直须足下无私。”曰:“莫便是本来面目?”曰:“汝何颠倒!”曰:“学人甚么颠倒?”曰:“认奴作郎。”曰:“然则如何是本来面目?”曰:“不行鸟道。”

曹山辞行,传宗镜三昧,又谓:“末法人多乾慧,辨其真伪,有三渗漏:一、见渗漏,谓机不离位,堕在毒海。二、情渗漏,谓滞在向背,见处偏枯。三、语渗漏,谓究妙失宗,机昧始终。”

后来洞山病了,僧问:“还有不病者否?”曰:“有。”曰:“不病者还看和尚否?”曰:“老僧看他有分。”曰:“如何看他?”曰:“看时即不见有病。”洞山反问僧云:“离此壳漏子,何处与吾见?”僧无对。乃示偈云:“学者恒沙无一悟,遇者寻他舌头路。欲得亡形灭踪迹,努力殷勤空里步。”说此偈已,即寂。因众哀恋,又留七日而后逝。

曹山本寂禅师初参洞山,洞山问他叫什么名字,答云:“本寂。”“那个呢?”曰:“不名本寂。”洞山许之。久之辞去,洞山问:“何处去?”曰:“不变异处去。”曰:“不变异,岂有去?”曰:“去亦不变异。”

后住洞山说法,讲五位君臣,谓君是正,臣是偏,臣向君是偏中正,君向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带。人问:“如何是君?”曰:“妙德等寰宇,高明朗太虚。”“如何是臣?”曰:“灵机弘圣道,真智利群生。”“如何是臣向君?”曰:“不堕诸异趣,凝情望圣容。”“如何是君向臣?”曰:“妙容虽不动,光烛本无偏。”“如何是君臣道合?”曰:“混然无内外,含融上下平。”又谓:“君臣只以偏正言之,不欲犯中,故臣称君不敢斥言,此吾法宗要。”此外还有五相颂、别杜顺法身颂、三种堕、五位王子等,皆是曹洞语要。

有一次陆亘问曹山:“王有眷属否?”答云:“四臣不昧。”曰:“王居何位?”曰:“玉殿苔生后。”僧问:“如何是玉殿苔生?”答云:“不居正位。”曰:“八方来朝时如何?”曰:“不受礼。”曰:“何用来朝?”曰:“违则斩。”曰:“违是臣分上,君意如何?”曰:“枢密不得旨。”曰:“如此则功归臣相。”曰:“还知君意么?”曰:“外方不敢论。”曰:“如是,如是。”又有僧问:“子归就父,为甚父不顾?”答云:“理合如是。”曰:“父子之恩何在?”曰:“始成父子之恩。”曰:“如何是父子之恩?”曰:“刀斧斫不开。”

一日问僧云:“如何是法身应物的应?”僧答云:“如驴觑井。”曹山曰:“道则惑煞道,只道得八成。”曰:“师意如何?”曰:“如井觑驴。”又作《四禁颂》云:“莫行心处路,不挂本来衣。何须正恁么,切忌未生时。”宗门于此等话语,至是已落常套,故禁诫之,使勿堕于口头禅。

论理本应名洞曹宗,而说者皆曰曹洞宗者,大概由于曹山、洞山问答,遂成一家宗风;又因曹山下无传,传宗者是洞山下的道膺。

曹洞下继之者为洞山下云居膺,膺传同安丕,丕传全峰志,志下梁山观,观下太阳玄,皆甚孤寂。玄老恐失传,乃将霞洞法统托浮山远,远代为传之投子青,青传芙蓉楷,楷传丹霞淳,淳传真歇了与弘智觉,至是洞宗大盛。后曹洞宗时盛时衰,时有消长。

四、云门与法眼

云门、法眼起较迟,从临济洞山同时的德山而出。德山乃四川简州人,姓周氏。初是义学法师,善《金刚经》,著有《金刚疏抄》,时人称为“周金刚”。当时宗门盛唱湘赣,师家皆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提唱,德山目为魔子,遂担其《金刚疏抄》往灭之。到湖南后,途遇一卖点心的老太婆,德山欲买点心,婆问所担何物,答以《金刚疏抄》。婆曰:“我有一问:《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师欲点那个心?”山无对,遂辞去。初至龙潭,问答见前。有一晚上,德从龙潭方丈出,天大黑,龙潭将烛与之。山刚要去接,龙潭突然吹灭。山遂大悟,礼拜。龙潭问:“何所见?”山曰:“从今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次日,龙潭上堂曰:“个中有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在。”山遂出《金刚疏抄》焚之,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空;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海。”即辞去参沩山,不见而行。沩山曰:“此子向后呵佛骂祖去在。”后来他住德山说法,一日上堂云:“今夜不答问话,问话者三十棒。”一僧出拜,山便打。僧曰:“某甲未问话,因甚么打?”山问僧:“何处人?”曰:“新罗人。”曰:“未跨船时,便好与三十棒。”

一日临济来,德山装出倦状,云:“困了。”济曰:“说梦话作甚么?”德便打,济掀倒禅床,德乃休。雪峰问:“从上宗乘,学人有分否?”山便打一棒曰:“道甚么?”曰:“不会。”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峰遂有省。

一日上堂云:“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楔,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矢橛。”这可说是极尽呵佛骂祖的能事了。

又示众云:“有言时骑虎头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无言时觌露机锋,如同电拂。”

德山门下有雪峰,而尤其特出者为岩头。雪峰、岩头在德山那里当饭头和典座,德山一日见午时将过(德山虽呵佛骂祖,但他很守法持戒),而尚未听到梆响,便持着钵来到斋堂门前。岩头见之,呵曰:“钟未鸣,鼓未打,这老汉未明末后句在,持钵来作什么?”德山闻之,便低头归方丈,命侍者请岩至方丈,问道:“汝不肯老僧那?”岩密启其意。第二天德山上堂说法,果与寻常不同,岩出抚掌大笑曰:“且喜得堂头老汉会末后句。”后因值唐武宗灭佛,岩头在渡头作舟子,结果在兵荒马乱中被杀了。

雪峰先参洞山未悟,洞指示往参德山得悟,但悟未彻底。后与岩头赴洞山参方,中途阻雪,岩头只是睡,而雪峰常坐禅。一日,以手指胸,唤岩头曰:“我这里未稳,不敢自慢。”头曰:“若确实如此,将你所悟,一一道来。是的我与你证明,不是的我与你铲却。”师乃述其所见,岩头曰:“汝未听说从门入者不是家珍吗?”师曰:“如何才是?”头曰:“要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盖天盖地出。”雪峰言下大悟,便作礼连声道:“师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雪峰本是福建泉州人,后回到福州开一道场,常住一千多人,禅风大振,沩山以后没有第二个。

遍参去?”答曰:“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雪峰肯之。一日,雪峰曰:“要明此事,如明镜当台,胡来胡现,汉来汉现。”玄沙曰:“忽遇明镜破时如何?”曰:“胡汉俱隐。”沙曰:“老汉脚跟未点地。”后住福州玄沙山,于亡僧曰:“亡僧面前,正是触目菩提,万里神光顶后相,若人 得不妨出脱阴界,脱汝髑髅前意想。”有偈曰:“万里神光顶后相,没顶光时何处望?事已成,意已休,此个元来触处周。智者撩着便提起,莫待须臾失却头。”他又病学者失宗,乃示纲要三句,一曰“言通大道不堕平怀”,二曰“转位投机杀活自在”,三曰“全用不用全生不生”。

在他的门下,有罗汉桂琛禅师为首。一日玄沙上堂道:“聋盲哑人来,如何接?”桂曰:“学人现有眼、耳、鼻,和尚如何接?”沙曰:“惭愧!”便回方丈。

桂琛一日上堂曰:“宗门玄沙,为当只恁么也?为当别有奇特?若有,且举个什么;若无,去不可将三个字便当却宗乘。”时有僧曰:“如何是罗汉一句?”师曰:“我若向汝道,便成两句也。”曰:“不会的人来,师还接否?”师曰:“谁是不会者?”曰:“适来道了矣。”师曰:“莫自屈。”曰:“八字不成,以字不是时如何?”师曰:“汝实不会。”曰:“学人实不会。”师曰:“看取下头注脚。”

清凉文益,即法眼神师,幼年出家,遍参善知识。后遇桂琛,琛问:“何往?”曰:“行脚去。”问:“行脚事作么生?”曰:“不知。”琛曰:“不知最亲切。”因问答相契,乃住下,并得法。为后唐李主所崇,住南京说法。一日,子方自长庆来,师问:“作么生是万象之中独露身?”子方举拂子,问曰:“怎么会,又争得?”曰:“师意如何?”师曰:“唤什么作万象?”曰:“古人不拨万象。”师曰:“万象之中独露身,说什么拨不拨!”子方豁然开悟。后迁住清凉山,一日上堂说:“出家人但随时及节,寒即寒,热即热,欲知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又有僧慧超问:“如何是佛?”师曰:“汝即慧超。”

一日,师问讲《百法明门论》的法师云:“百法是体用双陈,明门是能所兼举,讲主是能,法座是所,作么生说兼举?”

在法眼的法语中,有《理极忘情颂》:“理极忘情谓,如何有喻齐?到头霜夜月,任运落前溪。果熟嫌猿重,山上似路迷。举头残照在,元是住溪西。”又有《三界唯心颂》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耳声目色。色不到耳,声何触眼。眼色耳声,万法成办。万法非缘,岂观如幻?大地山河,谁坚谁变?”又有《华严六相颂》谓:“华严六相义,同中还有异。异若异于同,全非诸佛意。诸佛意总别,何曾有同异。男子身中入定时,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绝名字,万象明明无理事。”

师于金陵三坐道场,诸方咸遵风化。示寂之时,李唐国主亲加礼问,谥大法眼,遂名法眼宗。法嗣六十三人,韶国师为上首。

韶国师,浙江处州人,姓陈氏,出家遍参五十余知识,皆不契。后参法眼于净慧寺,闻有僧问法眼:“如何是曹溪一滴水?”法眼云:“是曹溪一滴水。”遂大悟。后住天台说颂曰:“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法眼闻之曰:“即此一颂,可起吾宗。”

韶国师常以“闻闻,闻不闻,不闻闻,不闻不闻”四句,料简学人。

韶国师下出永明寿禅师,寿师初住雪窦,后迁至永明。有僧问:“如何是永明妙旨?”师曰:“更添香著。”僧曰:“谢师指示。”师曰:“且喜没交涉。”并示偈云:“欲识永明旨,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来波浪起。”又作《宗镜录》,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且谓:“夫禅宗者,真唯识量,才入信心,便登祖位。”

越祖分灯之五宗,大概皆起于唐武灭法之后。唯沩山在唐武灭法前,已为全国最盛之千五百乘道场。不过那时之禅宗,大抵皆行于荒山僻地,而又不重律仪经法,故魏武、周武灭法时,朝中起来抗争的高僧很多;而唐武灭法时,仅有一知玄法师抗争。当沩山闻到灭法令下,居众便星散,即沩山本人亦以巾裹头而逃,惟恐不速。至宣宗复教时,沩山仍服俗衣,因裴休力劝,始复法衣。沩山以外的诸宗,则皆起于唐武之后。时唐室已微,藩镇各霸一方,至五代更是四分五裂。在这种环境之下,所以复兴之禅宗,也成了各据一方,各自称尊的局势。沩山发展至此,已达极点。这种情形,与西藏朗达摩灭法后兴起之无上瑜伽密很相近。盖无上瑜伽以后之密宗,无论如何流变,皆不出于无上瑜伽。此正如越祖分灯后之禅宗,随其如何演化,皆不出于五家。故宋明教评云:“正宗至大鉴,传既广,而学者遂各务其师之说,天下如是异焉。竞自为家,故有沩仰云者,有曹洞云者,有临济云者,有云门云者,有法眼云者,若此不可悉数。而云门、法眼、临济三家之徒,于今犹盛。沩仰已息,而曹洞者仅存,绵绵然若大旱之引孤泉。然其盛衰者,岂法有强弱也,盖后世相承,得人与不得人耳。书不云乎:‘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至于五家宗风,宋时有人问五祖山法演禅师云:“如何是临济下事?”演答曰:“五逆闻雷(显其惊绝)。”问:“如何是云门下事?”曰:“红旗闪烁(显其微露)。”“如何是沩仰下事?”曰:“断碑横古路(显其深奥)。”“如何是曹洞下事?”曰:“驰书不到家(显其回互)。”“如何是法眼下事?”曰:“巡人犯夜(显其隐微)。”据此答辞,可略窥五家宗风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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