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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悟心成佛禅

2024-03-18 学佛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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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悟心成佛禅

悟心成佛禅,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禅。它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故亦可名见性成佛禅,或即心是佛禅。

禅的历史发展过程,可以密宗来作比例。我曾讲先有杂密,胎藏界等,至善无畏、一行等,始成为独立的密宗,而与显教对立。禅的发展,起初也是依经教而修的,至达摩东来,才成为独立的禅宗。才为后世分宗下、教下之所本,而成为达摩的宗门禅。

自悟心成佛禅以下,皆为宗门禅。详见《景德传灯录》、《禅林僧宝传》、《传法正宗记》、《宗统编年》、《指月录》等书。这一种菩提达摩禅,另有一个传承的系统:从过去七佛起,传至释迦牟尼佛灵山拈花、迦叶微笑为传佛心印初祖,迦叶传阿难为二祖,乃至二十八祖达摩为东来初祖,至慧能为六祖。佛佛祖祖之所传,各各有一首传法偈。然而这种传承,不能免掉后人的疑难,如问从七佛至二十七祖之传法偈,有何根据?释迦灵山拈花,迦叶微笑,根据的什么经?古来禅师亦只好答,系出达摩口传。还有《付法藏因缘传》谓传至二十四祖师子尊者为止,则二十五祖至达摩之传承,又有什么根据?虽明教嵩《传法正宗记》及《论》,尝谓二十五祖婆罗多罗,二十六祖弗若密多,二十七祖达摩多罗,西域犍那三藏曾说及;而梁僧佑《出三藏记》所载萨婆多部所传,亦有此三祖。然而疑仍莫决,只可断为达摩口传如此。因为这样重口传,不依教典,故称为达摩宗门禅。

一、超教之顿悟

顿悟禅之独立宗门,虽以达摩为主因,但亦由当时很多增上缘助成的。这就是说,中国当时已富有超教顿悟的风气。据《高僧传》所载,远在什公与佛陀跋陀罗,就有问答,但禅宗则传说系佛陀跋陀罗与道生的问答。如跋陀问道生怎样讲涅槃,道生答以不生不灭。跋陀说:“此方常人之见解。”道生问:“以禅师之见解,何为涅槃?”跋陀手举如意,又掷于地。道生不悟,跋陀乃拂袖而去。道生学徒追上问云:“我师讲涅槃不对吗?”跋陀说:“汝师所说,只是佛果上的,若因中涅槃,则‘一微空故众微空,众微空故一微空,一微空中无众微,众微空中无一微。’”

其次,慧远法师亦说到“至极以不变为性,成佛以体悟为宗”,此即说明体悟至极不变的法性即为成佛。僧肇的《涅槃无名论》说:“不可以形名得,不可以有心知。”亦明究竟旨归,超绝言教。道生法师曾有顿悟成佛说,影响当时的思想界很大。

保志初修禅观,后多神异,梁武帝很尊重他,宫中出入无禁。武帝一天问他:“我虽信佛法,烦恼如何断治?”保志答:“十二。”又问:“如何静心修习?”答曰:“安乐禁。”后代禅宗,谓所答与灵山拈花乃至达摩禅下的棒喝一脉相通。其所作《大乘赞》、《十二时颂》、《十四科颂》,共三十六颂。如“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及“大道常在目前”等,皆显示悟心成佛禅意。史称志公为观音应化,曾现十二面观音像,为僧繇所不能画。传说中的观音应化者,唐时尚有泗洲僧伽,禅宗亦录及其问答。

与保志同时的,还有一位傅翕,即平常所说的傅大士是。据《传灯录》所载,他住在现在的浙江义乌地方,自谓已得首楞严三昧,七佛相随,释迦在前,维摩在后。梁武帝曾请他进京讲《金刚经》,他上座将抚尺一挥,就下了座。围绕在座前座后的听众,简直莫名其妙。志公谓帝:“此大士讲经竟。”从他这种说法的举动看来,他虽不属达摩的传统,但与后来的宗门禅是作风一致的。如他有颂云:“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如此之类的颂文,还多得很。如云:“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在普通的常识都是讲不通的,但它内面含有无限的深意在。他是宣示自证境界,非虚妄分别之言语思维可了知。

又作《心王铭》云:“观心空王,玄妙难测。……水中盐味,色里胶青。决定是有,不见其形。六门出入,随物应情。自在无碍,所作皆成。了本识心,识心即佛。……除此心王,更无别佛。”这铭文更显然为悟心成佛禅。相传他是弥勒应化。还有在中国应化的弥勒,即李唐后奉化布袋和尚。他也有很多的诗和偈,有一偈云:“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此颂也与傅大士《心王铭》一贯。

前面讲实相禅的时候,曾经讲到南岳慧思禅师,思师亦与保志同时。当他隐居山中的时候,志公向他传语:“何不下山教化众生?”慧思答曰:“三世诸佛,被我一口吞尽。更有甚众生可教化?”这些话也类宗门禅语。

更有华严的始祖法顺(即杜顺),《禅录》上说:“法顺作法界观,文简意尽,天下宗之。”又说他尝作《法身颂》云:“青州牛吃草,益州马腹胀。天下觅医人,炙猪左膊上。”传说杜顺是文殊化身。说为文殊化身的,还有与拾得同隐居天台山的寒山。他的诗很出名,其格调语浅而意深,故他在诗坛上,是白乐天的先河。寒山外,还有后来作《华严合论》的李长者,从诸法性空明华严,传说与杜顺、寒山,同是文殊化身。

以上这些,都是达摩宗门禅兴起前的增上缘。或依经论教义提出简单扼要的玄旨,或别出不依经律论义乃至非言语文字所能及的风格,故总名此为“超教之顿悟”。

二、达摩与慧可

达摩,在《高僧传》与《传灯录》里记载不同。《高僧传》谓达摩是刘宋时来中国的,比译四卷《楞伽》的求那跋陀罗稍后。至北魏,在嵩山专以禅法诲人,因此惹起盛弘经律者的毁谤。惟有道育、慧可二少年沙门,锐志高远,精进求学,侍奉四五年。达摩感其精诚,乃示以理入与行入二门。理入门,即明无自他凡圣之别的真性,凝住壁观,坚住不移,不随他教,与道冥符,寂然无为,是名理入。行入门有四种:一、报怨行。修道遇有苦厄的时候,当念此是业报,是我宿世所作业因,现在应当安心忍受,不生憎厌。二、随缘行。遇有顺境,无所贪着,缘尽归无,何喜之有?因此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三、无所求行。就是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无所求,因为三界都是苦的。四、称法行。即称法性之理而行。此四种入行,万行同摄,亦与理入无碍。此依《高僧传》说,并传慧可四卷《楞伽》以印心云。

但《传灯录》则说他是梁武帝普通年间(二年或七年八年)来中国的,初到广州,刺史表闻武帝,武帝乃迎接他至金陵。武帝问他道:“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摩答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答曰:“此但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又问:“如何是真功德?”答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进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答曰:“廓然无圣。”帝曰:“对语者谁?”答曰:“不识。”帝问既高,而达摩答不能相契,以机缘不投,达摩乃潜渡北上。志公对武帝说:“达摩是观音菩萨化身。”帝拟遣人追回,志公曰:“阖国人追去,亦不能回矣!”

达摩北上,至嵩山少林寺,便面壁而坐,终日默然。时有神光,系一中年博闻善讲之士,闻达摩之名,特地跑到少林寺去亲近他。他到了少林,见达摩朝夕端坐,面向墙壁,默然无语。神光自己心里便这样想:古人求法,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今我何人?如是他就在一个大雪夜里,端正地立在达摩的旁边,积雪过膝。这时达摩很怜悯他,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神光悲痛而泣曰:“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达摩曰:“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进,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神光听了,乃潜持利刀,断臂于达摩之前。达摩知是法器,为易名曰慧可。可问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答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达摩说:“将心来,与汝安。”慧可觅心不得,乃曰:“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与汝安心竟。”所以神光易名慧可,是从他顿悟的智慧而印可的。

后来达摩欲回印度,便召集门人说:“时候到了,你们怎么不各言所得?”时有门人道副说:“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达摩说:“你只得我的皮。”一尼名总持的说:“我今所解,如庆喜(阿难)见阿 佛国,一见更不再见。”达摩说:“你得我的肉。”道育说:“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达摩说:“你得我的骨。”最后慧可礼拜达摩,依位而立。达摩说:“你得了我的髓。”因此便将衣法及四卷《楞伽》传与慧可。有偈曰:“吾本来兹土,传法度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并云:“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二百年后,衣止不传。”自此以后,在中国有了不立文字的宗门禅。

达摩示寂之后,葬在熊耳山。过了三年,魏宋云奉使西域,归途中遇达摩于葱岭,见达摩手提一只鞋。宋云问他到那里去,他说回西天(印度)去。宋云回到魏国,将此事呈禀皇帝。帝即令把达摩的坟掘看,一掘开,只见遗留下来的一只鞋子,大家都觉惊奇。这只履西归,又永留了一重公案。

由上面看来,《高僧传》与《传灯录》记载达摩的事不同,这或者是因为达摩年寿很高,在中国很久,《高僧传》只记录了达摩初来中国的前一段,或是一般人所熟知的事;《传灯录》记载后一段,或是口传慧可的事。

达摩初创了禅宗,慧可为第二祖。据《高僧传》说,慧可侍奉达摩有六年之久,承受衣法后,于天平二年到北齐邺都大弘禅法,因此一般咬文嚼字的法师们,便嫉妒他,障碍他,排斥他,甚至派刺客杀害他。据说他的臂骨被折断,这或许也是那些偏执文字之徒干的。《传灯录》说,他后来在筦城县匡救寺门前谈无上道,很多人围着他听。时有辩和法师讲《涅槃》于寺中,以其徒转从慧可参禅,大兴毁谤。那一县的知县翟仲侃,听了辩和的谗言,竟以非法加诸慧可,慧可就遇难了。这时,他已有了一百零七岁的高龄。

《高僧传》里说有一位向居士,幽遁林野,淡泊自修,曾寄可一书以示意:“除烦恼而求涅槃者,喻去形而觅影;离众生而求佛,喻默声而寻响。”可也答之以偈云:“说此真法皆如实,与真幽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谓瓦砾,豁然自觉是真珠。”又有化公、廖公、和禅师、那禅师、慧满等,皆曾直接或间接受可之薪传,但无真正嗣法的弟子,故说“末绪无嗣”。

可是据《传灯录》的说法,那就不同了。《传灯录》说:可得法后,到北齐天平二年,有一居士(或即《高僧传》里所说的向居士),年逾四十,一日来见可云:“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可乃运用达摩的作风答覆他:“将罪来,与汝忏。”这位居士静默了半天,说:“觅罪不可得。”可便说:“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居士说:“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佛法?”可谓:“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无二,僧宝亦然。”当时这位无名居士听了慧可这几句话,深有所领悟地说道:“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如其心然,佛法无二也。”这实在也就是达到了悟心成佛之旨。所以慧可听了,也就很高兴地许其出家,而且还这样地夸奖:“是吾宝也,宜名僧灿。”过了二年,可便传法与僧灿,传法偈云:“本来缘有地,因地种华生。本来无有种,华亦不曾生。”要按平常的理解讲起来,这也不出缘起性空的道理。然而这不是一种理解,而是一种契悟。可传法后,嘱僧灿隐居深山,谓不久将有法难,自身并须遇害以酬宿债。

由于可之被害,可以知道慧可显然是不依经教而力弘别传禅法的人。正因为他所弘的是不依经教的禅,所以多处惹起讲经持律者的嫉视与障难。后来宗与教的对峙,也可以说就是受了他的影响。

三、僧灿至弘忍

僧灿,前面已经说过,他是以居士身而得法于二祖而出家的。《高僧传》里,没有僧灿的传,也没有说道信从灿受法,仅于法冲的传上,附带地说到“可禅师后灿禅师”。但《传灯录》则谓灿师得法于二祖后,隐居于皖公山。至隋开皇十二年,有沙弥道信(年四十岁),来向他求解脱法门。他问沙弥:“谁缚汝?”沙弥谓:“无人缚。”于是他就提醒似的说:“何更求解脱乎?”道信听了这话,便于言下大悟。随侍三祖,服了九年的劳役,方传衣法。传法偈云:“华种虽因地,从地种华生。若无人下种,华地尽无生。”僧灿既把衣法传给道信,于是他就到罗浮山去隐居。后来仍回到皖公山而终,即今三祖山是。

僧灿留下宗门的重要文献,有《信心铭》。《信心铭》里开头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有顺逆。……六尘不恶,还同正觉。”最后是:“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这也就充分表白了悟心的禅意。

从僧灿到弘忍,中间还有四祖道信。道信曾经六十年胁不着席,可以想见他的精进了。他住破头山,山里有一种松老人,要从他出家,他说你现在老了,出家无用了,必欲出家,可俟再世。

多年后,有一天到黄梅县去,路上遇见一小儿。他问小儿何姓,小儿说:“性即有,不是常性。”他又问何姓,小儿说:“是佛性。”又问:“你没姓吗?”小儿说:“性空故。”于是他就知道这小孩即是向者要从他出家的那个老人转世。原来那位老人因受了他的激发,死时在一条河边上,向一位洗衣服的处女“借宿”。这位女子并不知道他的用意,答云:“要问父母。”老人说:“你答应一声便可。”处女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于是老人就投胎于这位处女了。处女既怀了孕,就被他的父母所发觉,认为是辱败门庭,就把她赶出家门。后来这个女子沿途乞化,生了小孩,这就是道信现在所遇到的这个小孩了。因为他没父亲,所以他也就说不出他姓什么。道信既知道了这个小儿来历,于是就问他的母亲让他出家。他的母亲因感于行乞的不便,所以就很慷慨地许他出家了。

道信既然得了小儿,于是待长成时,就把衣法传给他了。传法偈云:“华种有生性,因地华生生。大缘与性合,当生生不生。”

唐贞观年间,太宗因仰慕道信祖师的德风,所以再三地召他入京。他皆以病辞,终不一赴。第四次,太宗乃告诉使者说:“如果不起,即取首来。”使者到山,把这意思告诉了他,那知他毫不怯惧地引颈就刃。他这样一来,倒把使者吓退了。太宗听了这种高风,不但是让他山居,而且更加钦慕了。

高宗永徽年间,道信就终于破头山。他虽久已入塔,但多年后塔门自开,仪相俨然如生。四祖、五祖皆留供肉身。

四祖旁出有牛头山法融禅师,法融禅师《高僧传》里很详,但并未谈到与道信的关系。《传灯录》里则说,四祖一天到牛头山,访融禅师,当四祖到牛头山时,看见法融禅师的周围有许多虎狼在那里,便故意举手作恐怖状。法融禅师见了便说:“你还有这个在?”等一会儿,法融禅师进屋里去了,四祖就在法融禅师的石座上写一“佛”字。法融禅师出来,刚要往座上坐,乃发现座上有个“佛”字,于是突然缩身恐怖(这是真的恐怖)。四祖便说:“你也还有这个在吗?”因此一言,法融禅师顿把平日修学的放下,进受四祖法要,承了心传,别开牛头山一支。一直传了六世,分传的有八十余人。

四祖的嫡嗣是弘忍,弘忍就是五祖,也就是那个无姓小孩。后来在黄梅东山即五祖山,成立了东山禅风,座下常数百人。因为那时多向慕他是达摩的正统,所以求法者多到他那里去修学。

弘忍常劝人诵《金刚经》。广东新州卖柴养母的卢慧能,因听人诵《金刚经》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忽有领悟。遂安顿其母,至黄梅参五祖。五祖问他:“从什么地方来,来此何事?”他说:“从岭南来,唯求作佛。”五祖说:“岭南人无佛性。”他说:“人即有南北,佛性岂然!”五祖便知道他是个利根人,便叫他槽厂去做舂米工作。过了八个月,五祖叫门下的人,各作一首表现心得的偈子,得旨者便传衣法。当时大家都推重首座神秀,秀乃作了一偈,书之于壁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五祖见了这个偈子,知道是神秀作的,便赞叹道:“后代依此修行,亦得胜果。”并令门下人都诵念此偈。卢行者在碓坊里,听见大家每夜念着这么一个偈子,便不自禁地问他的同学们说:“你们念的是什么?”同学们便说:“你不知道吗?祖师为要传法,所以教大家各述一偈,我们念的就是秀上座作的。祖师说这首偈甚好,所以教我们大家都诵念。”行者说:“请你再念一遍给我听听。”这位同学就念给他听,他听了之后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这位同学便责备他:“庸流何知,勿说狂言!”行者不与争论,也和作一偈。到了晚上,他便请一个识字的,书于神秀偈旁:“菩提本无树,心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见了这一偈,乃以袖拂去云:“亦未见性!”可是他跟着就到碓坊里,密示卢行者,于夜里三更天到丈室里去受法。行者知道了五祖的密意,所以就在这天夜里去见五祖。五祖再为说《金刚经》,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句,慧能彻悟自性本不生灭,本无动摇,本来清净能生万法。五祖乃付衣并法偈云:“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复无种,无性亦无生。”传法已,五祖诫六祖:从此以后,“衣”止不传。

六祖因《金刚经》开悟,五祖亦为讲《金刚经》。达摩原是以《楞伽》印心的,第以《楞伽》名相繁细,易使学人流于分别,且二祖亦尝谓:“此法(楞伽)四世之后,变为名相。”所以五祖就提倡《金刚经》。有人推论以那时达摩笈多译出无著《金刚经论》,六祖于南粤受其传,才改用《金刚》,这是没有根据的。

《传灯录》的诸祖的传承,大致如上。此外还有近从敦煌石室发现的《楞伽师资记》,此书中国未传,被日本僧得去了。民国十五年,此日本僧曾以此书请我作序,但至今尚未刊布来中国。这部《楞伽师资记》里,所记的传承共有七祖,就是楞伽师求那跋陀罗为初祖,达摩为二祖,慧可为三祖,僧灿为四祖,道信为五祖,弘忍为六祖,神秀为七祖。由神秀为七祖上看,可以知道这部《楞伽师资记》是神秀的门人所传的。该记的内容,都是四卷《楞伽》的心要。有人臆揣道信、弘忍已受了留支的影响,改宗魏译《十卷楞伽》了,也全无根据。在诸祖的传承上,弘忍后以神秀为正统。弘忍下有十人,第十人才是慧能,虽有慧能,而并不重要。由此可见,神秀一偈,是述的楞伽有宗;而慧能一偈,则是般若空宗,故五祖云都未见性。待室中再为说《金刚》,慧能乃大悟自性,而传衣法。

此外还有贤首教义的顿教,其内容也就是禅宗。因为在贤首时,禅宗已盛行,所以别开顿教以安置之。但慧能后禅宗的开展,又非贤首的顿教所能范围,故附言于此弘忍、慧能间。

四、慧能之师资

五祖弘忍后,神秀弘禅于北方,甚为高宗、中宗及武后所崇奉。慧能则弘于广东曹溪,故对神秀北宗而称南宗。后来所谓宗门,实到慧能南宗,始巍然卓立。因六祖前仅有少数人相传,自初祖至四祖,始分牛头一支;至五祖遂分南顿、北渐二宗。六祖南宗下,始波澜壮阔。

慧能六祖,在前讲五祖时,已曾提到。当五祖欲付衣法,叫慧能夜半入丈室,为说《金刚经》,至“应无住而生其心”句,六祖遂大彻大悟,说:“何期自性本来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知其彻悟,乃付衣法。并当夜送至九江舟中,慧能又有“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之对答。五祖回,逾三日,始告大众:“衣法已南矣。”众知,乃渡江向岭南追去。时僧中有个叫做惠明的,乃将军出身,身强足捷,超越众人前,先追到了六祖。六祖置衣钵于石上,匿身林莽中。惠用尽平生之力,提衣不动,乃大声唤:“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慧能出见,惠明作礼道:“求行者为我说法!”慧能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于言下大悟。又问:“上来密语密言外,还别有密言否?”慧能说:“吾言非密,密在汝边。”惠明于是即礼六祖为师,后来改名叫道明,以避师讳。惠明还至中途,告大众说:“我追上前去,一点影子都没有,并且道路极其难走。”众遂同还。

六祖到了广东,五祖门下还有许多人去找寻,故许多年来东藏西隐,常与猎者一起。猎人叫他守网,辄放其生物,且自以野菜于猎人锅边煮食。后来到广州法性寺,适印宗法师在那里讲《涅槃经》,当时因风吹幡动,有一僧说是幡在动,一个说是风在动,争论不决。六祖听见了,对他们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僧众听了,都十二分地惊异。印宗法师也晓知了,请他上坐,乃问道:“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慧能也不隐避而答应了,于是印宗为请当地的高僧大德,给六祖剃发授戒。并问:“黄梅付嘱,如何指授?”慧能说:“指授既无,唯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这就是说,唯以见性成佛为最要而已。

六祖自后于曹溪开堂说法,开头就教人念南无摩诃般若波罗密多,直提即心是佛、悟心成佛的宗旨。唐中宗仰其道风,遣内供奉薛简迎祖进京,六祖不肯。遂请法要,问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师意如何?”祖曰:“道在心悟,岂在坐耶?仁者欲明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一日告众曰:“达摩禅宗,自此周遍沙界。”当于众中说付法偈云:“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此明顿悟自心,即成菩提的宗旨。衣止不传,留供曹溪。时得法者有三十三人。这些人,在《法宝坛经》里都有问答。其中最特出的,有青原行思、南岳怀让二位,而以青原禅师为首座。因为这是后一期禅风的开始人,留待下说。

此外有一位法海禅师,相传六祖《坛经》就是他记录下来的。法海初见六祖,问如何是即心即佛,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法海于言下大悟,《坛经》载有八句偈颂。

还有一个最奇特的是永嘉玄觉,先精修天台三止三观,后来与玄策禅师,同从温州到曹溪见六祖,振锡而立。六祖云:“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永嘉禅师说:“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答:“体即无生,了本无速。”于是六祖即为印可说:“如是,如是。”盖永嘉禅师乃先悟入心地者,不过要心心相印,求六祖为之印证而已。六祖印可后,永嘉这才具威仪礼拜。少顷,即告辞欲去。祖曰:“返太速乎?”答:“本无去来,岂有速耶?”祖曰:“谁知本无去来?”答:“仁者自生分别。”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答:“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答:“分别亦非意。”祖叹曰:“善哉,善哉!且留一宿。”故后人称永嘉为“一宿觉”。永嘉见六祖后,说有《证道歌》,起首云:“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乃至云:“大象不游于兔径,大悟不拘于小节。莫将管见窥苍苍,未了吾今为君决。”盖南宗门下之禅悟既高,不免为人惊奇疑谤,故结示决断。

神会见六祖的时候,还是个沙弥。初见祖时,祖与之问答,因其口头滑利,曾被六祖痛打过一顿。六祖示寂前,一日于众中说:“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神会在众中出曰:“是诸佛之本源,众生之佛性。”祖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偏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后有把节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祖灭后,神会于北方大弘六祖顿宗,著《显宗论》,传法数十人。所传五台无名下,出第三代澄观国师,即华严第四代祖。至第五代道圆禅师下,又出圭峰宗密,即华严五祖。这些,都可归入悟心成佛禅之传统。

前期道宣律师之评,是推重天台止观。此期依圭峰之评,则推重达摩所传之禅法了。如说:“带异计,欣上厌下外道禅”,此如中国修仙者等。“信因果,欣上厌下凡夫禅”,这是已能正信因果,欣上厌下以修的,故为凡夫禅。此二种为世间禅。“悟我空偏真之理,二乘禅;悟法空所显真理,大乘禅。”这是说,单悟我空所显偏真之理,即二乘禅;双悟我空法空而修的,即为大乘禅。此二种为出世间禅。他于是又说:“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此即明顿悟自心,即心即佛的宗旨。又说:“达摩门下辗转相传者,此禅也——最上一乘禅。达摩未到,古来诸家皆四禅八定,天台依三谛修三止三观,义虽圆妙,然亦前诸禅相。惟达摩所传,顿同佛体,迥异诸门,故宗者难得其旨。得即疾证菩提,失则速入涂炭,错谬者多,疑谤亦众。”此圭峰所论,可为这期禅法的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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