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西医与中医的思考

心学教育-姚岚

我是一名西医，正规医科大学培养出来的临床医师，从事老年内科医疗保健工作近二十年。很幸运有机会参与很多的学习，而深刻改变我世界观、价值观的学习则来自于对中华文化与文明的学习。这也让我有机会从另一个层面看待中医与西医。

目前，一场突如期来的疫情让一些朋友在讨论中西医的孰强孰弱，又或是中西医结合等等。我也从我个人的理解和大家分享一些。

首先无论哪种医疗，它一定是建立在一种文化与文明的立场之上的。医疗只是在文化这棵大树上所派生出的比较繁盛的一支，如果想说明白中西医就不得不先说说中西方文化。

西方文化是科学加神学信仰的文化。科学文化的内涵是物质的现象学、研究“物”的文化。首先建立猜想，然后进行试验，能够反复验证即可成立，科学精神就是怀疑主义态度。其研究是主客二分的，是通过人这个主体对客体的研究，当然也有人对他人的研究（医疗）。

人这一主体有其特定的特点，就是其感官与意识决定了他的局限性。我们人的眼睛非常厉害但是太大的看不全，太小的看不见，看见前面后面的看不见，看见局部整体看不见，可见光谱在400——760纳米之间，我们的眼睛紫外线看不见、蓝光看不见、X线更看不见。同理我们的耳朵、鼻子也是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出厂原始设置更改不了。所以建立在这一基础上对客体的研究，其所联立的思维意识自然就有其局限性。

科学另一特点是拆分研究，将物拆分不同领域，而同一领域又可以拆分成很多科目。比如大英百科全书《不列颠百科全书》，以大而全著称，不断推出新版，以至于现在多的印刷不过来，停止纸质版本改为数字化。在1994年推出的国际中文版本中有20卷，共86100条目，4350余万字。拆分之多拆分之细，每当有一种新事物出现就要再加入进去。而其各个领域之间是不能互通不能理解的。

曾经一个“二外”毕业的朋友给西方友人做翻译，她的专业是教育学，当她想将我的职业是内科医生翻译给对方的时候，发现她不知道内科医生的单词是什么。开始我很难理解，后来才知道英语也是分类的，一个民法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是看不懂公司法案的文字的。一个现代西方人是看不懂几百年前莎士比亚原著的。这都与西方文化，拆分分科的科学有关。

通过以上所述，我想表达的有四点，一是，科学是建立在猜想——当然不是瞎想，但和海市蜃楼也差不多，佛说颠倒梦想，其实就是这个事情，爱因斯坦最终不也解释物质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能量信息的叠加吗？科学是在“以为存在”中建立猜想。二是，科学对物质的研究是有局限性的，受人的天生出厂设计所影响。三是，科学主客二分，带来对立思维。四是，分科科学互不相通，更大的产生片段性理解而非整体观。

那么中国文化是怎样的呢？感谢这个大时代，让我们今人有机会用西方这个镜子对照一下自己，也真真正正看看自己的根性文化到底是什么。对比来说，西方是科学文化，中方是易学文化。西方是主客二分，中方是内外合一。西方是分科科学，中方是通才通学。西方是猜想加实验的，中方是自证彻悟。

这解释起来有点难，举几个例子吧，刚说了西方的文字是不能跨科的，而汉字是跨越时空跨越领域的通识。今人也是可以辨认甲骨文，识得金文、篆体的。几千个汉字的组合在全部领域都可以共用。

范仲淹之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宰相和医生在西方是不相干的两个职业很难跨越，而中国自古就是通才。也就有了早年间的段子，一个国内的科学家移民怎么就成了唐人街的饭店老板。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怎么干什么都成呢？因为中国人骨子里有通才的记忆，有接物即知的本领。

刚提到西方科学是落入相对性与对立思维的，那么看似我们也是分为阴阳、有善有恶的。但是我们的祖先是证悟宇宙、世界、生命实相的，儒释道三家无不用其经典在告知后人，护佑子孙。所以我们的文化也可以叫做圣学文化，自古我们就是知天有道的民族。从“无极、太极、两仪、四象”，到“仁者爱人”，从天地人三才，到同出而异名，这些都在告诉我们后人“无极”、“一”、“心之体”，虽然分于阴阳但我们是从整体而来，所谓一体之仁。用今人的语境来说就是我们有整体观与系统化的思维。

知“道”！这不是思辨而来，而是切身体悟而来。不是对客体的研究而是对自我的内观。所以中国人的价值观一致都是内圣外王，不一不二。

下面再来谈中西医之别。无论中西医其救死扶伤、延年益寿的初心是相同的。一个西医从院校毕业之时会宣读《希波克拉底宣言》，而一名中医大夫也会每日诵读孙思邈的《大医精诚》。但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别，自然中医与西医就有所差别。

西医其实更确切的讲应该叫工业化医学，西方医学在没有工业化之前处在蒙昧的状态，巫术巫医、放血治疗、草药，也有中世纪的大锤砸晕，比手快外科手术等等。

直到近代由于显微镜的发明，西方医学得以观察到了微生物，细菌、病原体、乃至进一步更小的病毒。由于化学的进步，西方医学发明制造了大量的西药使用临床。由于解剖学的开展，对人体皮肤、骨骼、肌肉、组织有了更多更细的了解，直至细胞内的DNA、RNA。

基于西方文化的背景，二元对立思维，当现代西医终于在人体内找到不该出现的微生物，那么一定要做的就是研发出化学武器将其杀死。所以就有了抗生素的发现与使用，到现在则更是各个门类迭代更新。似乎在每一次的战役中抗生素都赢得了胜利，但是为什么抗生素一直升级？因为对手太强大，不断变化、耐药。各类变异球菌、杆菌，抗生素已经快撑不住了。这个时候又来了病毒，进入细胞内的微小家伙，抗生素无能为力。对待外来的是杀死，那要是自发的呢，比如各种体内的肿瘤，那就是割掉，切除是第一要务，不光要切除，如果被诊断为恶性的，放、化疗才最彻底。

在这样的治疗过程中，西医应用化学药物，是人类不得已而为之的。为何这么说，因为每当我们打开任何一张药品说明书，里面一定写着副作用、禁忌症。有人说这是西方科学精神，10000个病人有一个出现不良反应也会记录并且按大数据类比告知患者。这是对的，但我想表达的是，西医治疗是两害取其轻。一个西医做的事情就是将不良反应以及副反应告诉你，但是目前你只能吃药治疗。

极端恶劣的案例就是海豚婴儿惨剧，一个新药可以缓解孕妇的孕吐反应，但是服用之后的副反应就是孩子出生之后双腿相连的畸形，这样的孩子出生后此药才被禁用。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科学如此进步的时代依然也有，上市药物引起极大副反应而被禁药。所以对立思维带来的就是拿着武器杀敌人，那么这武器就是双刃剑。有利必有弊。

由于西医是看得见的医学，所以当遇到看不见的、功能性的疾病西医就显得有点束手无策。“西医”爱研究、爱发现、爱起名字，一个新的疾病出现就起个名字，用发现它的人的名字起名。但是发现了一个病并不代表可以治疗，有可能对于病的认知都不足。比如高血压病，可以说西医对其的研究治疗是相当成熟的了。但凡是能够说明原因的高血压基本都叫继发性高血压了，比如妊娠高血压，比如脑器质性病变引起高血压，比如嗜铬细胞瘤引起高血压等等。而原发性高血压，在排除血管硬化、心因性之后很多情况是病因不明高血压。真就不知道一个年轻人身材匀称怎么就高血压呢，家族史吗？没有。压力大吗？似乎也不是。所以在《内科学》这本教材中有关病因一栏大多数都是写的病因不明。试想病因都不知道，那有效的治疗又是什么呢？针对高血压病的治疗就是想尽办法使得外周血压下降到标准值之内。六大类型降压药物，降压可能有效，副作用是头痛、面红、脚肿、牙周炎等，长期服用肝肾损伤等。所以也有人开玩笑说“治好了病治完了命”。能够降压算是好的，可是降不下来，医生也就只能探索性治疗了，各种搭配组合拳蒙着打呗，总有一款适合你。

类似的盲治是很多的，所以现代西医才开始提出循证医学，为啥提出循证医学，因为缺才提啊！谁家已经妇女半边天了还没事总提女权运动呢？盲治的多了医生自己心里都没底，那么怎么办呢，让大数据来说话，寻找更多的证据来佐证我是对的。所以西医是看着指南治疗的，很科学对吧，大家别忘了科学的本质是质疑精神，是猜想啊。所以这也有问题，一个慢性病治疗一个药物服用2年、5年、8年、10年，这病人的病情转归是不一的，最重要不是单一因素决定的，所以循证医学，年头越多含金量越大。随着科学的进步新发现、新研究、新数据，同时证明当初用错了的可能性也存在，但是10年已经错了，这10年间又是多少病患呢？

而一些指南原本正确的事情2年、5年不到就更新了，比如最新心肺复苏指南，建立有效循环血量最重要，所以要保证一分钟100次以上的胸外按压。也就是说2019年以前所有的口对口人工呼吸都白吹了。当然也不用管身为医生的我们摁折了多少条肋骨。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真的感觉自己就没有治愈过病人，谁叫我一直都是老年内科呢，要说感冒总治疗好过一两位吧，可能缓解个鼻塞、咽痛的症状，到底最后是怎么好的还是患者自己才最明白。所以医生间也流行着，“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医生，调节胰岛素，降压药的用量要自己来，多少作为患者也要懂些医疗才好。”

一名西医在学校里最先上的课程就是解剖课，真的很科学，天天面对着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研究皮肉筋骨、各大脏器、血管走向。用小动物做实验，用狗演练外科手术。一个西医的成长一路学习研究的都不是活生生的人。（就算研究活人，又被限制住了。比如血生化结果、外周血压标准。从样本中大多数正常为标准，这一定就是唯一标准吗？）

看似死尸、哺乳类动物都很接近，但是细细想来差别很大。而西药的研发也是人为的化学制剂在小白鼠实验，再到大型哺乳动物，最终进入四期临床在筛选过的病人身上实验。给动物与给人的治疗是否可以划等号，这也是不能细究的。基于这两点西医是看尸体的医学，西医是用化学制剂治疗动物的医学。这个论调对于西医们来说真的刺耳，可真实情况也就是如此啊。

关于分科的科学，西医也是如此的，医学专家非常的多，在本领域非常有建树。但是由于专业分科，一个血液科的医生很难看懂甲功五项的化验单，一个心内科的医生也绝不敢挑战消化科的胃镜。近年更是越来越细化，原来去医院看口腔科，无论是拔牙、镶牙、正畸一个人都可以搞定，眼科、耳鼻喉等等科室都是如此，那时候医院分科是内、外、妇、儿、五官、口腔、眼科等。而现在一个大型综合性医院简直就像是一个迷宫，当患者有了症状首先是想我到底该去哪个科室看病呢？

一个眼外伤如果是眼球外伤那么眼眶的专家就不能给你看，如果你是要种牙那么正畸的专家就做不了。现在的分科之细，在大分科下再细分，一个主任专家带领一个团队只对应一个部位一个门类的治疗。当然成年累月的刻意练习确实在同一领域做到了高精尖。打个比方，这类似于管理中的垂直管理，在自我的垂直管辖内做的宏观把控，高效执行，同时弊端就是两个垂直高塔之间没有关联，信息不对称造成盲点以及不必要的浪费。

我的病人，八十多岁的老人，去三甲医院看病，心内科、神经内科、骨科等等，回来老人一天需要服用23种药近100粒。其中就我这个浅薄的小西医看来，好几个药之间是相矛盾的，有的药是占用一个通道相互减少药效的。反正就是不能一起吃，就算是能一起吃，一个八十多的老人一次吃这么多药胃受得了吗，肝肾功能也不允许啊。其实西医乃至国家也发现了这一问题所以开始普及全科医生、大健康、治未病等等。但问题还是一大堆，万金油的全科医生不如专家医生，水平有限被专业化权威所遮蔽。

再谈谈西医的营养学，当我们用动物来做医学、药物实验的时候，我们将动物看做是与我们相同的，那么药物在猪狗猴身上起效，副作用低的，我们就用在人的身上。而当营养学说需要补充优质蛋白质的时候我们又选择杀死动物给人类补充蛋白质。

想想当一个人面临死亡体内的一切指标都是阳性的，转氨酶、心肌酶一大堆血生化结果都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那么动物呢，哺乳类动物在死亡前那一刻的血液指标是否也是应该如此。

营养学看到的是优质蛋白质，那怎么没看到存在于动物体内的阳性指标。一旦我们吃了动物，想想这些对我们身体有害的阳性指标怎么办，只能靠肝脏先将其转换成非毒性的阴性指标我们才能消化吸收排出。所以片面性的、拆分的科学，让医学、营养学等等学科都是只看到利而忽视弊。如果这个逻辑说的通，从医疗健康的角度我建议大家素食。

近10年的医疗，工业化的进程一直在进步，大型医疗设备，CT、核磁等等越来越清晰的看清楚了人体内动态的细微变化，如血流分布及改变、微循环的通畅与否。胃肠镜的管子越做越细，无痛、安全。各类微创手术取出体内肉血更加便利。基因学已经进入临床，基因检测可以知道你的天生，缺少了什么、对什么过敏，甚至连你的先天气质类型都可以定性。随之而来的是更高级、更积极、更昂贵的治疗康复。这对于西医这个可“见”医学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让更多的可“见”，从而可治。

一个神经内科的博士和我聊天说到，其实在以前老人去世了尸体活检可能才查出脑内有腔隙性梗塞，而这一微小的梗塞早就建立了侧支循环对于老人的生活、生命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但是现在五六十岁的人健康体检一个核磁报告出来发现腔隙性脑梗塞，对于他来讲就是极大的压力，医生也是要花费很多的功夫做解释工作，并且在患者强烈的要求下也会给他一些药物治疗。科学没有停止精细化的进程，大型设备与科研力量更是一直在为西医助力。但是这终是盲人摸象一般，指尾巴是麻绳、耳朵是扇子。

西医在近两三百年飞速发展，它是有它的优势的并且功不可没，其优势就是起效快，短时间内可以完成局部症状的缓解。在民国时期，一片阿司匹林可以立刻将高烧的孩子退烧，解决了很多高热惊厥可能导致的夭折问题。而那时的中医呢，想想整个看病治疗的过程，要去看大夫，开了一堆草药还要回家泡制再熬好，等温热的时候给孩子喝，再到起效估计孩子已经高热惊厥了，而针、灸、砭也因信心不足而放弃。所以鸦片战争之后的西学东进，让我们对于立竿见影的西医全盘接受，在盲目中忘记去看到阴阳一体的背面。短期有效而长期呢？杀死癌细胞那正常细胞呢？

（未完待续）

文章来源：心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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