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师论出家[本幻]
究竟何为真正之出家?净宗八祖莲池大师在《竹窗随笔》中说到:“先德有言,出家者,大丈夫之事,非将相之所能为也。夫将以武功定祸乱,相以文学兴太平,天下大事皆出将相之手,而曰出家非其所能,然则出家岂细故哉。今剃发染衣,便谓出家。噫,是不过出两片大门之家也,非出三界火宅之家也。出三界家而后名为大丈夫也,犹未也。与三界众生同出三界,而后名为大丈夫也。古尊宿歌云,最胜儿,出家好。出家两字人知少,最胜儿者,大丈夫也。大丈夫不易得,何怪乎知出家两字者少也。”又说:“人初出家,虽志有大小,莫不具一段好心。久之,又为因缘名利所染,遂复营宫室,饰衣服,置田产,畜徒众,多积金帛,勤作家缘,与俗无异。经称一人出家,波旬怖惧。今若此,波旬可以酌酒相庆矣。好心出家者,快须着眼看破。曾见深山中苦行僧,一出山来,被数十个信心男女归依供养,遂埋没一生,况其大者乎。古谓必须重离烦恼之家,再割尘劳之网,是出家以后之出家也。出前之家易,出后之家难。予为此晓夜惶悚。”
而同为净土宗祖师的印光大师,在其著作中,关于出家的开示,又是何其之相似。印光大师在《复泰顺谢融脱居士书二》中讲 “至于出家为僧,乃如来为住持法道,与流通法道而设。若其立向上志,发大菩提,研究佛法, 彻悟自性。宏三学而偏赞净土,即一生以顿脱苦轮。此亦唯恐不多,多多则益善也。若或稍有信心,无大志向。欲藉为僧之名,游手好闲,赖佛偷生。名为佛子,实是髡民,即令不造恶业,已是法之败种,国之废人。倘或破戒造业,贻辱佛教。纵令生逃国法,决定死堕地狱。于法于己,两无所益。如是则一尚不可,何况众多。古人谓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所能为,乃真语实语。非抑将相而扬僧伽也。良以荷佛家业,续佛慧命,非破无明以复本性,宏法道以利众生者,不能也。今之为僧者,多皆鄙败无赖之徒。求其悠悠泛泛,持斋念佛者,尚不多得。况能荷家业而续慧命乎。今之佛法,一败涂地者,以清世祖不观时机,仰遵佛制。革前朝之试僧,永免度牒,令其随意出家,为之作俑也。夫随意出家,于上士则有大益,于下士则大有损。倘世皆上士,则此法固于法道有益。而上士如麟角,下士如牛毛。益暂得于当时,(清初至干隆年间,善知识如林,故有益。)祸广覃于后世。致今污滥已极,纵有知识欲一整顿,无从措手。可不哀哉。"由此可以看出,出家为僧,是如来为住持法道,与流通法道而设立的,是一桩神圣而又庄严的使命。如果出家之人信心不定,又没有大的志向,只是想借为僧之名义,赖佛偷生的话,那显然是为大师所批评的。正基于此,所以印光大师才提出两点剃度出家的条件:“第一要真发自利利他之大菩提心,第二要有过人天姿,方可剃落。否则不可。至若女人有信心者,即令在家修行,万万不可令其出家。恐其或有破绽,则污败佛门不浅矣。男若真修,出家更易。以其参访知识,依止丛林也。女若真修,出家反难。以其动辄招世讥嫌,诸凡难随己意也。如上拣择剃度,不度尼僧,乃末世护持佛法,整理法门之第一要义。祈与令师及一切相识之僧,剀切言之,则其功德无量无边矣。至祷至祷。” (复泰顺谢融脱居士书二)
人或有疑,出家毕竟是能令人种善根的,何以印光大师会对出家的要求定得如此之高?这一点印光大师在《复永嘉某居士书二》中言到: “世有真儒,方有真僧。彼无赖之徒出家者,固皆破坏佛法之魔王外道也。”在《复汪梦松居士书》中也同样指出“欲为真佛,须先从能为真儒始。若于正心诚意,克己复礼,主敬存诚,孝友弟恭等,不能操持敦笃,则根基不固,何以学佛?选忠臣于孝子之门,岂有行悖儒宗,而能担荷如来家业,上续慧命,下化众生乎。”另外印光大师还认为,现在邮路大通佛法流通方便,非过去不出家,不能闻佛法修行。如印光大师在《复唐大圆居士书》中讲的“使不出家,无由闻法修行,尚有可原。今藩篱大撤,在家人研究修习者其多如林,得利益生西方者,亦常有其事,何得要离亲出家乎。此事光绝不赞成。按实说,当今修行,还是在家人好,何以故,以一切无碍故。出家人之障碍,比在家人多,是以非真实发道心者,皆成下流坯,无益于法,有玷于佛也。”大师在《复杨树枝居士书四》也说“况今之学佛,甚为便利,不似昔年,非出家,遂难闻法修行也。现今邮政大通,在处之经,皆可请致,天下知识,均可请教,何必出家方能修行乎。须知今日出家,反不若在家居士之有益。以法弱魔强,恶徒邪党,常怀欺僧夺产之心。若处山林寂静之处,则小人竟为夺数升米,几件衣,几圆钱,而行打杀,其危险非古昔所有。即在城市,亦难免无人事往还。谁能一事不为,安受供养乎。”
而对于那些认为度人出家是第一好事,故普劝人出家的做法,印光大师也是不予赞成的。这一点在印祖《与谢融脱居士书》中不难看出。大师言:“市井习气,出家若不真修,更甚于俗。若欲远离,先须了知世间一切诸法,悉皆是苦,是空,是无常,是无我,是不净。则贪嗔痴三毒,无由而起矣。倘犹不能止,则以忠恕忍辱治之,则自止矣。若又不止,则设想于死,自然无边热恼,化为清凉矣。报恩经谓次第受戒。今出家受戒者,亦先三皈,次五戒,次十戒,次具戒,次菩萨戒。但古之受戒者,是发心为了生死。今之受戒者,多是为充大僧而图体面。得戒之言,从未措怀。故外方之蟒流子,下流坯,无不皆是受过三坛大戒之僧。此其弊由于清世祖罢试僧,免度牒。与近世之为师者贪名利,喜眷属之所致也。吾恐贵地诸僧,不知此义。谓度人出家,是第一好事。致匪类入法,法随以灭。故不避繁琐,而 缕言之也。”又“出家一事,语其易则易于反掌。但穿一件大领,就是和尚。而此种混光阴败佛门之和尚,多半将来在三途中过活。欲得为人,恐万中亦难得一二。” (《复卓智立居士书三》)
综观印光大师一生从未收过一个出家徒弟,也不教人出家。正如大师所说的:“光出家五十五年,绝不说教人出家一句话。以今之人一出家,皆变作懒惰懈怠之类,此是上焉者。下之则破斋犯戒,无所不为。以故我誓不收徒弟,不劝人出家。” (《复逢辰居士书》)而对于那些坚决要求印光大师剃度出家的人,印光大师则“生性刚直,故绝不萌住持道场,剃度徒众之念。近有拌命欲求光出家者,光则拌命辞。” (《复卓智立居士书一》)
文至此,人或疑,印光大师之行为是否是在阻人出家。说此语,实未细察大师之心,亦未细阅印光大师的《文钞》。印祖在《复郑观净先生书》中言“功过格,送子弟出家有过,此防恶人以恶心弃子弟,而犹欲得美名之弊。非父兄子弟同发菩提心送出家,亦有罪也。”可见发菩提心出家,是印光大师所赞同的,岂可说印光大师阻人出家。又不见印光大师在《佛教以孝为本论》中言“孝之为道,其大无外。经天纬地,范圣型贤。先王修之以成至德,如来乘之以证觉道。故儒之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佛之戒经云,孝顺父母师僧三宝,孝顺至道之法,孝名为戒,亦名制止。是世出世间,莫不以孝为本也。奈何世俗凡情,只知行孝之显迹,不知尽孝之极致。每见出家释子,辄随己臆见,肆其谤 ,谓为不孝父母,与荡子逆徒无异。不知世法重孝,出世间法亦无不重孝。盖世之所谓孝者,有迹可循者也。释氏之所谓孝者,略于迹而专致力于本也。有迹可循者,显而易见。专致力于本者,晦而难明。何以言之,儒者服劳奉养以安其亲,孝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其亲,大孝也。推极而论,举凡五常百行,无非孝道发挥。故礼之祭义云,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故曰,孝悌之道,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也。论孝至此,可谓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然其为孝,皆显乎耳目之间,人所易见。惟我释子,以成道利生为最上报恩之事。且不仅报答多生之父母,并当报答无量劫来四生六道中一切父母。不仅于父母生前而当孝敬,且当度脱父母之灵识,使其永出苦轮,常住正觉。故曰释氏之孝,晦而难明者也。虽然,儒之孝以奉养父母为先者也。若释氏辞亲出家,岂竟不顾父母之养乎。夫佛制,出家必禀父母。若有兄弟子侄可托,乃得禀请于亲,亲允方可出家,否则不许剃落。其有出家之后,兄弟或故,亲无倚托,亦得减其衣钵之资,以奉二亲。所以长芦有养母之芳踪, (宋长芦宗赜禅师,襄阳人,少孤,母陈氏鞠养于舅家,及长,博通世典,二十九岁出家,深明宗要,后住长芦寺,迎母于方丈东室,劝令念佛求生净土,历七年,其母念佛而逝,事见净土圣贤录。)道丕有葬父之异迹。 (道丕,唐宗室,长安人,生始周岁,父殁王事。七岁出家,年十九,世乱谷贵,负母入华山,自辟谷,乞食奉母,次年往霍山战场,收聚白骨,虔诵经咒, 祈得父骨。数日父骨从骨聚中跃出,直诣丕前,乃掩余骨,负其父骨而归葬焉。事见宋高僧传。)故经云,供养父母功德,与供养一生补处菩萨功德等。亲在,则善巧劝谕,令其持斋念佛求生西方。亲殁,则以己读诵修持功德,常时至诚为亲回向。令其永出五浊,长辞六趣。忍证无生,地登不退。尽来际以度脱众生,令自他以共成觉道。如是乃为不与世共之大孝也。推极而论,举凡六度万行,无非孝道扩充。故梵网戒经,一一皆言应生慈悲心,孝顺心。又云,若佛子以慈悲心,行放生业。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而食者,即是杀我父母。
因兹凡所修持,皆悉普为法界众生而回向之。则其虑尽未来际,其孝遍诸有情。若以世孝互相较量,则在迹不无欠缺,约本大有余裕矣。惜乎不见此理者,不谓之为妄诞,便谓之为渺茫。”同样在《台湾佛教会缘起序》中,印祖也极力赞叹出家的功德。谓“然即出家一法,亦非蔑伦,以其禀亲出家,精修梵行,以己修持功德,为亲回向,以冀亲之神识, 出三界以登九品,悟无生而证本性,较彼徒能奉养,与亲长劫轮回于三途六道而无所恃怙者,不亦多乎。而况佛令弟子视一切众生,皆作过去父母亲属想,以慈悲心,行放生业,岂但现生之亲,不忍漠然置之,即一切水陆空行诸生物,亦不忍漠然置之,纵令力有不及,犹以悲心善念,为之念佛,以冀彼速出恶道,速生西方而后已。”
因出家关乎如来法道,所以印光大师于出家一事慎之又慎。谓非真发大心及有过人天姿者,不可剃度。而人不察,则谓印祖论出家之文有谤僧之嫌,故人多不敢提及,恐招谤僧之过,此实可悲之极。莲池大师在《竹窗随笔》中说到“世有言,人不宜见僧过,见僧过得罪。然孔子圣人也,幸人知过,季路贤者也,喜过得闻。何僧之畏人知而不欲闻也。盖不见僧过,为白衣言耳,非为僧言也。僧赖有此,罔行而无忌。则此语者,白衣之良剂,而僧之砒鸩矣,悲夫。”阅莲祖此话,盖可知印光大师之悲心也深大矣。
摘自《寒山寺》201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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