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坦然超脱的“死”观
十九世纪的德国大哲费尔巴哈曾说过:“世上若没有死,就不会有宗教”,这话若用在佛教上乃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如果世上没有死(指人身之死)这回事,也许就不会有佛教及其存续与发展,至少佛教的作用,佛教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会大打折扣,佛教就不会是现在的这种繁荣局面。虽然从佛教史上看,佛教并不仅仅局限在死上做文章,它还有更为广阔的精神空间和社会接触面——若非如此,佛教亦难以繁荣。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如何坦然地面对死,这是佛教给予世人的最大法宝,同时也是世人最想从佛教那里得到的人生指导。
我们都知道,死是人生的底线,人人都会死,一律平等,诚如一偈中所说“死至无贫富,无勤修善法;无贵亦无贱,老少无免者;无祈请可救,亦无欺诳处;无捍格得脱,一切无免者。”对于无人能免的死,人们本能地有一种畏惧,很难坦然面对。然而,佛教却能使人们免除对死的恐惧,这有禅诗为证,如唐末五代禅僧玄泰在感觉自己将西逝时,作一《遗偈》,曰:
今年六十五,四大将离主。
其道自玄玄,个中无佛祖。
不用剃须,不有澡浴。
一堆猛火,千足万足。
好一个潇洒的玄泰!在他看来,死就死呗,何可足惜,付之一炬就是了。人本是“四大”和合而成,人死“四大”散,因而根本就没有必要在临死之前大肆张罗一番,“不用剃须”,也“不须澡浴”,一切任其自然。这首禅诗表现了一个觉者超然的生死观,表现了一个悟道者的“真空有无观”。试想,一个“四大”和合的皮囊,哪还用得上净身剃须,一堆猛火则“千足万足”矣。人本自空,终于归空,然而这个空却不是断灭空,而是玄之又玄的妙有。既然一切是空,又何谈什么佛什么祖。僧人玄泰之于生死的了然态度,难道于世人没有启发么?
玄泰的《遗偈》表明了佛教坦然超脱、于死不惧、视死如归的“死”观。这样的一种“死”观在五代曹洞宗禅师重云智晖的《辞世并戒门人偈》中亦得到了表现,该诗偈曰:
我有一间舍,父母为修盖。
住来八十年,近来觉损坏。
早拟移住处,事涉有憎爱。
待他摧毁时,彼时无相碍。
重云智晖禅师把“四大”和合而成的人身比作是一间父母为“我”修盖的一座房舍,人之将死,就是屋舍将坏。屋舍坏了,“我”移个住处就是了;屋舍最终塌毁,“我”已“乔迁新居”,两相无碍,何惧之有?以迁居来喻死,隐含着“生死不二”的无分别境界,因为,死只是迁,而不是灭,“我”从这儿迁到那儿,“我”依然还是“我”,这儿和那儿对“我”又有什么分别呢?可以说,玄泰的诗是从“四大皆空”的角度来表达佛教坦然超脱的“死”观的,而重云智晖的诗则是从“生死不二”的角度来表达佛教坦然超脱的“死”观的,两者殊途同归。再看清代大悲禅师的《绝笔诗》,内曰:
道我狂时不是狂,今朝收拾臭皮囊。
雪中明月团团冷,火里莲花瓣瓣香。
好向棒头寻出路,即从业海驾归航。
满炉 都煨烬,十字街头作道场。
在这首诗中,大悲禅师连用四个比喻,将佛教坦然超脱的“死”观表现得淋漓尽致。首先,他把死比作是“收拾臭皮囊”而已,这是何等地平实啊!其次,他把死后在火里焚化,比作是芳香四溢的“火里莲花”,而不是凄凉的“雪中明月”,这是何等地乐观啊!第三,他把死尸焚尽消失比作是从“业海驾归航”了,生前苦苦地从“当头棒喝”中寻出路,而死后则顺利地从业海远航上西天,犹如“一行白鹭上青天”似地顺畅,这是何等地惬意啊!最后(也是一个总结),他把死看作是在人生的“十字街头”作了一次道场,在这个道场中,香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