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的人生哲学意义

2012-09-25 佛学入门

Hi 陌生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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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殊胜因缘,我能够和大家交流一点学佛的心得,感到非常的欢喜。到柏林寺以后,看到柏林寺里充满生机,连同门口的老柏树都焕发了一片新绿。看到各位穿着后面印有“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生活禅”的队服,激发了我和大家交流的积极性。

我这次贡献给大家的是两个题目,一个是“《六祖坛经》的人生哲学意义”,我觉得这个题目和在座的各位应该是非常当机的;另一个题目是《达摩禅法及其修证》,因为达摩禅法当中“二入四行”的道理对于我们日常的生活实践有着积极的指导意义,因此我就选择了这二个题目。

在没有讲这两个题目之前,我要谈四个问题,这四个问题因为不属于正式讲解内容,所以我冠之以“题外别谈”。

1、生起对佛法的殷重心

第一个问题就是,我希望大家修学禅法要有一个庄严心、殷重心和珍惜自己生命的心。禅宗及其禅法是生命的一个个体实验,是一种献身和一种投入,这也是日本铃木大拙的原话。如果说仅仅把禅,或者说禅法、禅宗,当成一种学问去研究的话,这对于社会上一般的学人来说无可非议的,但是对于一个佛教徒来说,那就会出现偏颇了。因此我不得不就这个问题做一个论述。

所谓生命的实证,也就是说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自己,得了人身以后,这个人身是父母给予我们的一个肉身,我们学佛以后,要重在安立自己的法身慧命,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在没有学佛以前,犹如无头鬼,自己不能够主宰自己,这在现代社会上是非常普遍的。学习禅及其禅法应该重在安立我们的法身慧命。

我们有缘参加这样一个夏令营,在这个营队里,应该对佛法僧三宝,生起恭敬心,难值难遇的心,也就是三个字:殷重心。

因为禅宗古往今来有好多流弊,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种。一种叫“葛藤禅”。就是说绕来绕去,绕不出个头绪,只是在第六意识上分析判断。另一种叫“口头禅”,这是有文化的人常常犯的一个错误,因为修行的过程是非常艰苦困难的,有一些人修行仅仅停留在口头上,不去和自己的生命结合,用于实践,而流于“口头禅”;还有一种“野狐禅”。对禅宗、对公案的具体思想和内容不下一番苦心去磨砺,只是蜻蜓点水似地了解一下,不入流,没系统,道听途说。因此掺杂了个人的我执我见,叫做“野狐禅”。任何一种法在社会上出现以后,它都有自己不可避免的负面,我们今天学习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够发起求法的殷重心,树立这样一个信心,我觉得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

为了把这个问题讲明白,我要讲三个事迹。首先讲西行求法的法显。法显是中国第一个到西域求取佛法并付出极大代价的一个人物。在中国古代水陆交通非常不发达的时候,法显为了求取佛法的了义,为了把真正的佛经迎请到中国来,带了53位同道从中国的南京出发前往西域,经过了130多个国家,在沙漠地带,经常是三天三夜连水都喝不上,往往是认白骨为路标。在攀登“黑山岭”的时候,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和湍流的河水,他的同道掉下去连声音都没有。最后53个人唯有法显一个人到达印度。他游历了很多国家,经历了很多次匪盗抢劫。后来在斯里兰卡,广泛地学习了语言并翻译了大量的佛经。然后从斯里兰卡乘商船回中国,因为当时的罗盘不准确,又遇到黑风和暴雨,被卷到了现在的美洲大陆。所以现在考证,第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应该是中国的法显。他在那里逗留了三个月之久。然后又乘船到了现在的广东沿海一带,因为遇到风暴,那些商人就认为,因为僧人坐在船上,所以不能够平安地到达,因此就把法显连同他带的经书都推入大海。法显漂了三天三夜,漂到现在的崂山。当时的崂山荒无人烟,只有一些道士和匪盗之流居住。昏迷不醒的法显被渔民捞上船。在崂山的道观中修整了一年之久,然后被转送到现在山东的青州,又叫幽州。他在那里写下了举世名著《出佛国记》,这本书记载了他所有的艰难坎坷。

我说这一则事迹的意义在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佛经,除了法显这样一个人物以外,历史上还有很多高僧大德,为了西行求法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因此我们应该生起殷重心。

第二个人物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唐僧”玄奘。当时朝廷没有允许他出国,他是从西安偷渡西行求法的,所以也经历了和法显一样的命运。他一路上的事迹是非常多的,都记载在《大唐西域记》当中。大家有机会的话,在学佛的初级阶段,要看看高僧的传记。在他经历的磨难当中,我只举一个例子。当时,随从他的人因为想到西去的路太遥运了,而且盐、干粮以及水不断地困乏,经常是三天三夜吃不上、喝不上,因此这些人就背弃他而去。在这种情况下,他收了一个徒弟。走在路上,这个徒弟心想:如果去的话,我和玄奘一样要把命都赔进去,如果我不去,师父肯定是不许可。因此就起了歹心想伤害玄奘。玄奘大师感觉到了这种状况,就告诉他说:“你不去可以,你把你喜欢的东西都拿走,我依然要去。”于是这个徒弟就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也就是说,玄奘大师只身一人进入了现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他经常是没有吃没有喝,在快昏迷的时候,以持念《心经》、《大悲咒》,感得沙漠出现了绿洲,能够有水喝。走过一段路再回头看的时候,这个绿洲就消失了。这种感应的事迹在《大唐西域记》当中是非常多的。我们大家人身难得已经得了,佛法难闻已经闻了,闻到佛法以后我们应该生起殷重心。

第三个是慧可求法的公案,这个公案的意义是多方面的。达摩祖师面壁九年,为了了道以外,更主要是为了等一个人来,在中国大地上播下禅法的种子,他要等的这个人就是慧可。慧可亲近侍奉达摩大师六年之后的一个雪夜,他为了向达摩祖师求法,就站在雪地里,天快亮的时候,雪都没到了膝盖,达摩大师也没有传法给他,他就剁下了自己的一只胳膊,捧在怀里,对达摩大师说:“我求法的心非常殷重,我现在剁下了自己的胳膊(意思就是表示自己的决心),心疼难忍,望大师能够给我安心。”这时候达摩大师才回过头来说:“拿汝心来,我为汝安”。慧可因为已经经过了一个艰苦的求法过程和磨炼,所以回答说:“我内外、上下、左右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吾与汝安心竟。”在这一则公案当中,我现在要给大家宣扬的是,古代的人不管是为了求文字的经,还是为了求心法,他们都经历了常人所不能够忍受的苦难,然后才得到了法。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下,大家获取真理的途经非常多,但是其缺陷就在于它太容易得到了。而上古的人,甚至佛陀在过去为仙人时,为了求取四句偈,都要割截自己的身体。因此大家到这里来参加夏令营,我自己发起了稀有难值的殷重心,也希望大家发起难值难遇的殷重心,千万不要像传统禅法所批判的那样,局限、流弊于“口头禅”“文字禅”“野狐禅”。常住安排大家上殿、坐香、出坡,它的意义是非常深刻的。一言以蔽之,希望大家相信佛法僧三宝,生起殷重心。

2、禅与教的关系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禅与教的关系。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在心为禅,出口为教。也就是说,心中悟入了佛法,见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那就是禅;如果现在讲给大家了,写成文字了,或用体态语言表现出来了,这就是教。因此,禅是教的精髓、教的内容,整个禅是佛法的心法,而教是它外在的形式和方便。

禅的四料简 第一句就是“不立文字”:从禅的境界上来讲,一法不立(或恶法不立),善法不立,空不立,有不立。也就是说,一尘不染,明明净净,犹如清潭印月。那样的境界是禅的境界,不在口说,惟在心行,在这个境界上是不立文字的。如果你从这个角度去讲的话,完全正确。

第二个层面就是“不离文字”。虽然禅宗讲不立文字,但是大家会发现,在佛教的八大宗派当中,禅宗的语录公案以及论著最为丰富。为了教化的方便,为了共同地交流思想,好的禅师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用最简捷直当的方法,把大家引到那一个悬崖峭壁的地方,让大家在那个地方最容易见到月亮,因此文字就起到了因指见月的作用。所以禅并不离开文字。

第三个层面是“不住文字”。虽然叫你因指见月,但是你不能够老盯在手指头上,因此就出现了“不住文字”,不住在文字相上。佛经上也讲:“依文解意,与三世诸佛无缘”。因为禅属于佛的心印,而佛的经属于教,我们通过藉教悟宗,同样能够达到禅的境界,所以真正要体悟佛法,也不能粘在文字的形相上。

第四个叫“不舍文字”。实质上,“不舍文字”和“不离文字”意义基本上相近。我们通常把文字狭义地理解为写到书本上的文字,其实文字就是一种符号。过去的祖师们为了接人待物,棒喝、脚踢、举拂子、扬眉瞬目、举手投足,也都是文字,这叫体态语言,体态的文字。禅师们为了接引后学,往往是不择手段的。我们常常借用这个比喻:就是从此岸到彼岸的时候要弃船登岸,但有的人到了彼岸以后,还要背着船走,从这个意义上讲,应该说舍去文字。这里却来了一个“不舍文字”,就是指以文字般若,能够悟入实相,以文字也能悟入心法。在你不应该舍去文字的时候,你就不能够舍去文字。

有些学人喜欢用一些禅宗的境界语言来表达自己人生的解脱自在。古代人为了接引后学,表达自己内心的境界,说了很多过来人的话,一些禅宗的境界语。而这些话被现代人流行于口头,比如“烦恼即菩提”、“以不变应万变”,《六祖坛经》中的两首偈子,还有《金刚经》中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等等。如果我们用这些境界语来观察我们的生活,我们会发现烦恼就是烦恼,菩提就菩提,烦恼的时候当下就是痛苦,当下就是一个人间活地狱,没有一点儿智慧的影子。所以我在这里要强调的是,我们轻易地不要把一些境界语挂在口头,当成口头禅,那是毫无意义的。

再讲教。学教的话,必须依于次第。首先要发出离心,然后再发菩提心。具备这两个心以后,具体地要深入经藏,求得智慧;同时还要为自己的家庭、为社会多做一些无求的功德,来修一点“福”。佛之所以称为“两足尊”,就是指福和慧圆满具足。修学的过程中还要将戒、定、慧三学贯穿始终。

现在仅仅讲出家人的生活供大家参考。一个小沙弥在9岁以前,叫“驱乌沙弥”,他只能看粮食,赶乌鸦,还不谙世事。到了9岁至12岁之间,叫“学法沙弥”,他要学习佛门的很多规矩。第三个阶段就是“应法沙弥”,这个时候他已经与比丘靠近了,应该具备沙弥很多的律仪。然后受完具足戒以后成为一个比丘,比丘的戒律就是从身体上先斩断所有恶的行为和习气毛病。成为比丘,头五年先是亲近名师,专精戒律。五夏以后,再研究教义,再后问教参禅,这就是次第。

那么对于今天在座的居士来说,至少要对佛法概论、佛教常见经典的大义要有一个了解以后再去问禅。有人就问了,我们今天举行的这个夏令营是不是没有按照次第呀?不是这样。大和尚一片慈心,看到禅法与现在的众生非常应机,因此用文化的方式,用夏令营的方式,让大家沾一点禅悦法喜,体验一下寺院的生活,这是完全正确的。大家在这里受到一种熏陶,但不能浅尝辄止,而是要以此为起点,各自回到自己的单位、家庭、学校去以后,还要按照佛门的次第去学修。所以对于大众来说,还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按照次第去修学。

3、学与修的关系

第三个问题,就是学与修的关系问题,这也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从一般的规律上讲,在任何时候学都是第一位的。学包括多种方式:听讲经,在禅堂当中听讲开示,在大自然中看落花流水从而明白到人生的无常,在社会上经受磨炼从而觉悟到佛法的真义;乃至于自己读诵经典等等。所有这一切可以使自己获得佛法知识的途径,都可以叫学。学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在经典中也有论述,所谓先睁开眼睛,看着路去走。因此,学是第一位的。

佛法和哲学文化的本质区别在于重视个体生命的体验和试验,而哲学,尤其是西方哲学,是一种思辩,其局限性就在于从理论到理论,一旦回到实践当中,那么就不是哲学家的事情了。对于一个学佛的人来说,学的目的是为了学以致用,为了指导我们日常生活的实践,也就是为了使我们在修的过程中少走弯路。如果荒废了学,而盲目地去修,那么十个人九个要走岔路。所以从通常的情况来说,应该学在先,修在后。

在修的时候,也要按照次第。广义的“修”我就不讲了,就以坐禅为例。昨天大家在禅堂里头坐了一会儿,班首师父先给大家讲了讲调身、调息、调心。除了讲开示,大家体验坐禅的时间也就不到半个小时。你就听吧,那些禅床、蒲团一会儿就咯吱咯吱的响,可以说从开始打坐到引磬响结束,就没有片刻清静过。这是什么原因啊?你们都知道,那就是腿疼。一会把左脚搬到右脚上,一会又把右脚搬到左脚上,最后索性有人就把这两条腿抻出来了。两个腿抻出来以后呢,坐在禅堂里头,心里还是很闷得慌啊。因为平时这颗心跟放羊似的满山遍野地跑,现在坐在禅堂里,尽管把身子放开了,心还是不敢跑,心里头八苦交煎。一个个的念头直往外拱,烧得自己坐不住,在那里翻来动去,一刻不得安宁。这就可以看出来,调身是第一位的,调息是第二位的,然后再是调心。而这三者又有着内在的联系,犹如戒定慧三学一样,都不可以偏废。

修道,我常常打比方,犹如暖柿子一样。在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青柿子摘下来,想吃这个柿子,那么就要去暖它,必须要在温水里暖够三天三夜,而且要用温火。于是心急嘴馋的人想吃到这个柿子,就猛烧火,结果柿子没暖熟却煮熟了,掀开锅盖一咬,哎呀,涩巴巴的!修道也是这样,不可操之过急。有些营员提出了很多身外的问题,大到三千大千世界,小到个人心性,乃至于有关“无上甚深微妙法”的问题都提到了,这不要着急,不是一天两天一蹴而就的。

一休禅师有一个公案。一休出家以后为了了道,心里非常着急,整天就请问师父:“什么是禅法呀?”“什么是心法呀?”师父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追着问。他师父就说:“吃饭我可以帮你,穿衣我可以帮你,但是就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所以你们也不要着急,着急没有用,有一些问题属于超前的问题,有一些问题是自己没有经过思考就问出来的问题,实质上,往往提问题的本身当下就是问题。

因此在讲学与修的时候,我想顺带讲一下学与问的关系。凡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通过闻思修这个途径以后再提出来的问题就比较有深度、有力度。如果不经过自己的大脑,开口就问,比如看到梧桐树了说:“师父,这梧桐树为什么开花啊?”看到扩音器了说:“这个扩音器为什么会有声音啊?”开口就问,精神可嘉,但是方法不当。问是没有错的,但要问得恰如其分,问得恰到好处,要经过自己一番思考以后再提出问题,这样的问题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你要问的老师。也就是说,自己通过深入经藏以后,通过思考以后,不能够解决的问题,再提出来,那么才是有价值的。早在2500年前,佛陀对待他的弟子的提问,有时也是不回答的,不是说佛不能够回答,而是说有些问题和生命本身没有必然的联系。

4、悟与证的关系

经常有人把次第搞得一塌糊涂,然后以其昏昏,欲使人昭昭,那断然是不可以的。因此,在初学阶段,大家应该有抉择慧。有人会说:“学佛让我们无分别,为什么你又要我们有分别呢?”在初级阶段,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法就是法,非法就是非法,需要用抉择智慧去抉择。

先讲悟。悟有两种情况,一种叫顿悟,像六祖大师,因为他已经不是于一佛二佛三佛四佛五佛而种善根的,已于无量诸佛种了善根,虽然今生今世现了一个樵夫相,但是他是大乘根性,一闻千悟,听闻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马上就开悟,势如破竹,这种情况叫做顿悟。另一种是渐悟,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虽然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人人都有佛性,但是因为被无始劫以来的无明和烦恼所覆盖,那就不要想一闻千悟,好像劣质的胶卷,不能够一次性爆光,因此只有渐次地走向觉悟。

悟还有浅深偏圆之别。所谓浅,人活到六、七十岁的时候,自己就会觉得人生是苦的,人生无常,这也叫悟,这个悟的层次是很浅的。深悟,像祖师们那样,长期以来艰苦的磨炼,参究本来面目,终于悟到诸法实相,见到本地风光,那就叫深。什么是偏呢?有的人也看到了人生的苦空无常,从而导致了自残或者自杀,那么这个悟就是偏的。什么叫圆呢?在所有的哲学理论当中和所有的圣人所达到的境界当中,唯有佛的一乘法是圆满的,没有缺陷的,因此唯有佛所悟到的是圆满的。

日常生活中,处处留心皆学问。如果你能够以一个清静的心去感受你身边的事物的话,恶知识也是你的善知识,善知识当然是你的善知识,那么你处处都能够听闻到佛法,处处都能够开悟。虽然要大彻大悟是非常难的,但是就小悟来说并不难,不要把它看成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望而却步。再讲证。顿悟以后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悟证同时,悟的时候当下也证到了,悟和证是同时的。还有一种情况是悟证不同时。虽然开悟了,只是见与佛齐,但业力还在,还必须通过持戒,行四摄六度,去革除自己的习气毛病,这里面还有一个修证的过程。因此,悟在一瞬间,求证千百年。我打一个比方,就犹如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提出一样,他经过长期的勤奋努力,然后突然爆发出了灵感。如果把这也看成对某个道理的悟的话,那么直到今天,广义相对论还没有得到求证。修道也是这样,顿悟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要求证的话,需要千百万年的历程。从这一意义上讲,你不要想在一夜之间消除自己的所有习气毛病。

但是,禅宗交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好的方法,它既不是社会法律的方法,也不是佛教戒律的方法,而是什么呢?就一个字:念——每时每刻看住自己的念头。不管是求开悟,还是求修证,首先要看住自己的念头,每一个念头起来以后,都要看住。打个比方,出坡了,有的人就起了这样的念头:我千辛万苦地跑到这里来,吃得又不好(吃素),住得又不好,现在抽空还叫我去劳动拔草……当你起了这个念头了——我仅仅是举一个例子,希望大家能够举一反三——你就应该用佛法去印证一下这个念头是否正确,如果不正确,马上就终止,不要造成后果。禅宗就是这样单刀直入,锋利就锋利在这里,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因此,实践起来说难也难,说方便也方便。

还有“看脚下”的功夫,像人走路一样,但看脚下,莫问前程,这也是一种办法。如果按这个办法去终止自己的一些习气毛病和业力行为的话,也是非常方便的。如果你愿意去做的话就很方便,你如果不愿去做的话,你是你,佛法是佛法,打成两截,就违背了佛法的真精神。因此,在任何时候,佛法都不脱离当下的实践。

一、人生哲学的三种基本观念

虽然说地球上有160多个国家,有很多民族,把全球的人生观念概括起来,我认为不外乎三种,即唯“有”的人生哲学思想,唯“无”的人生哲学思想和顺其自然的人生哲学。

1、唯“有”的人生哲学思想

什么叫唯“有”的人生哲学思想呢?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于唯物史观,认为人的生命是真实的存在,我们生存的空间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物质是第一性的,乃至于社会是真实的实体。这一切用佛教的一个概念概括起来,就是唯“有”的人生哲学。这种思想把一切都当成真实的存在,那么佛教的中观就用“有”来表示。

为什么会确立唯“有”的人生观念呢?这种观念的核心就是以人的“私”和“欲”作为发展人本身、开发人本身和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比如社会上的各种晋升制度、考学制度,都是在调动人发展自己的私欲,并且认为私欲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一些私欲的人组成了一个家庭,家庭是私有的最小单位,作为一个国家最小的组成部分是私有的。然后再扩展到一个集团,这个集团又以自己的私欲为中心,构成了一个阶层。这个阶层为了捍卫自己的统治,进一步地去扩展,如此到国家,乃至于世界,一层一层包裹起来。因此,我们现在所处的现实社会就是这样一个中有套小有,大有再套中有,一层一层套上去的社会。构成的这样一个社会的内核充满了斗争,因此就出现了一种斗争的哲学。在这种思想影响下,对于个人来讲,现在的父母通常这样教育孩子,别人打你你就打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不能吃亏,吃亏你就是笨蛋。小到一个家庭,如何攫取财富,乃至到一个集团、一个社会,也是同样地维护和发展集团的利益。这一切都是以私和欲为核心。

我们一般认为动物界的原则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么,羊吃草,然后狼吃羊,然后人再吃狼,在以人为中心的世界里,这一切看来是合情合理的。苍蝇、蚊子、臭虫、老鼠等等都是害虫,如果我们站在其它动物的角度看一看,它备不住还说人是最大的害虫呢。

在以人为中心的理论的指导下,人类发展宇宙学,谋图占有更大的生存空间。我们并不反对社会发展和社会文明的共同进步,而是说,在社会发展的同时,人应该按禅的精神回光返照,照顾一下自己的脚下。当今社会恰恰是恶性循环,是失控的。例如发展科技,最早善良的愿望是把人类从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当中解放出来,让人过上一种解脱自在的生活。但是,恰恰相反,百分之九十的发明创造首先是用于军事的,用于消灭人本身,而不是别的。科学本身作为一种方法和工具没有错误,而作为运用科学的人,应该以什么样的立足点来对待人本身和宇宙空间?

现在宇宙飞船也有了,卫星也上天了,一颗导弹从这个国家就可以打到那个国家去,甚至说所有国家的核能量积存起来,可以把我们这个地球毁灭35次之多。我们不得不对今天的社会现状深深担忧,作为一个佛教徒,不得不有这样一个忧患意识,从而来祈祷和呼唤世界的和平。

在以“人”为中心的理论前提下,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无穷尽地向大自然索取,总以为大自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结果怎么样?大家都知道,我们建国以后在“左”的思想影响下,在对大自然的摧毁方面,可以说是空前的。我们通过新闻传媒也可以了解到,当前臭氧层的被破坏,极地冰山的雪化,海平面的升高,环境污染等等,这都是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这里我给大家讲一个例子,宁夏俗称塞北江南,意思就是在沙漠干旱地带,还有宁夏这样一个好地方,宁夏人都引以为荣。但是前几年,宁夏出现了黑沙暴,老远就看到像一堵墙一样,黑压压地就压过来了。然后,整整三天三夜,伸手不见五指。三天过后,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小的树木完全被沙漠覆盖了,难以名状的一层被污染的物质覆盖了整个银川市。自然环境被破坏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应该是非常恐惧的。有的人或许会认为我是在耸人听闻,总觉得泥石流还没有来,风暴还没有来,核武器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这环境还挺好。人心没有远虑啊!这是因为我们受到自己心胸的限制,受到自己知见的限制,没有菩萨的心肠。

近几年来,一些国际组织、很多发达国家越来越重视环境问题,对于人回归自然、返朴归真以及人的行为、要观照自我等等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探究,可以说保护环境、回归自然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理念和意愿了。那么,今天我们佛教徒应该担负起这样一个刻不容缓的使命来,我们必须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下作出我们的解释,把佛法的真精神弘扬出去。

2、唯“无”的人生哲学思想

与唯“有”的人生哲学思想相反,有一类人表面显得非常超脱,不争名,不夺利,既不为了物欲丧失自己,也不把个人看得多么重要,这样就出现了一种唯“无”的人生哲学思想。无就是空无,虚无。空无和虚无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看,对整个中华民族的思想发展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我先谈一谈世俗人对“空”、“无”的理解。人们常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便是健康长寿的话,活一百来岁也很了不起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就感叹说:“拥有良田千顷,家藏万贯,卧床不过八尺。”即便是拥有良田千顷,家藏万贯,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过是八尺长的床而已。甚至说我们赤条条地来,也要赤裸裸地去,走的时候两手一甩,什么也带不走,于是,大发感慨:毕竟是空啊!对人生感到很无奈。可以说在俗世间有这种想法的人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当看到人生是虚幻的,无常的,或者是苦的、空的这些现象以后,人们对人生就会表现出两类型的态度。一种是及时行乐类。既然生命这么短暂,人生是无常的,那么何必去为事业奋斗,去修道呢?终归要死,何不追求当下的生命的感官享受,该唱歌就唱歌,该跳舞就跳舞,有了苦恼了喝一个酩酊大醉,觉得这也是人生的一种解脱。及时享乐的人生观在今天的社会条件下表现得非常突出,认为这也是人生的一种洒脱,而在洒脱的背后,实质上也反映了对生命的无奈。既然我们不能够超越死亡,那么我就及时行乐吧!还有一种情况属于珍惜生命类。这种人也看到了人生非常短暂,人的生命如草上的露珠,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由此这类人就去珍惜生命,希望在短暂的一生中功成名就,希望以一生的追求而青史留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前一种类型的人对生命也有所关怀,人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当他的这种关怀找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就采取了放任自流、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表面上这种人生观是追求享乐的,实质上它反映了人对空和死亡的恐惧,其本质和所导致的社会现象是消极的、悲观的。因此,按佛教的观点来看是不足取的。后一种类型的人追求在有限的生命中创造出丰功伟绩,从而留芳百世,这样的人从历史上到今天大有人在,我们在座的当中可能也有这种人,就是把事业看得比一切都重要。这种人较之于前面那种持断灭见的人来说,他对人类社会、对自身应该说更有价值,而且这种人生观也是社会所推崇、人们所接受的一种观念。但是,这种人往往背负着沉重的人生包袱一直走到坟墓中去,从佛法的观点看,他们因入世活得太沉重、太劳累了。所以我们应如何处理好空和有的关系,如何安身立命,行于中道,这就是我今天选择这个题目的用意所在。

佛教也讲苦,也讲空,如果把这个思想展开去论述的话,我需要和很多人去打思想上的官司,因此我就概括地介绍一下。佛陀虽然讲苦,但不同于叔本华理解的苦和我们所体验的苦。佛教讲苦是为离苦得乐,离开苦还有一个乐,这应该说是佛教的精神所在。佛教实质上是帮助我们找到生命的支柱点,即不执著于空,也不执著于有,既不消极厌世,也不盲目进取,给我们指引了一种安身立命的方法。佛教虽然讲空,乃至一空、两空、十八空,但是空的后面还有一个叫真空妙有。往往人们只看到佛教讲空的一面和讲有的一面,但是很少知道佛教根本上讲的是离苦得乐和真空妙有。这八个字非常重要的,充满了对立统一的思想。

18世纪末19世纪初,著名哲学家叔本华在他的代表作《人类的智慧》一书中淋漓尽致地描写了人内心的苦难、社会的苦难以及宇宙间存在的苦难。可以说,没有一本书能够像叔本华所描述的那样把人生的苦难看得这么清楚、这么全面。正因为如此,这本书被翻译成为中文以后,有一位美学家看了这本书,感觉到这本书是千古奇书啊!任何一本书都没有像叔本华这样把人生的“本来面目”看得这么透。然后就带了一些学生在大学里集体自杀。既然人生这样也苦,那样也苦,当下就是苦,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叔本华的“苦”和“悲观人生”的思想影响了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几乎一代人的思想。这种思想认为死是一种解脱,死是一种回归,人死了以后才能够与天地共存,所以死也是一种永恒。在这种思想基础上,他就不畏惧死亡。但是我觉得未免偏执,因此我们还要用佛法去校正一下。

顺其自然的人生哲学

既不执著于有,也不执著于空,叫做顺其自然即顺世的思想。顺其自然的人生哲学思想集中表现在道学的一个“道”字当中。道学认为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万物生成,万物生成以后就有阴阳,就有公母,就有长短,就有方圆,一切事物都是相对而产生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就觉得人既然这样活着的话,那么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想喝酒就喝酒,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他认为这就是顺乎自然之道,也是人之道,人不应该违背自己的心性,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完全顺乎于自然,不加任何修正。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阮籍是一个名士,当时的年龄大概有六、七十岁,天气非常热,他就脱得一丝不挂,坐在屋子里看书,看完书累了就去睡觉。他认为这是顺乎于人的自然之道,是非常洒脱的。他的朋友去拜会他,进门看他光溜溜地一丝不挂,就很不理解:“哎呀!你这位名士怎么能够这样做呢?这不是有伤于风雅吗?”他说:“吾以吾庐为裆(我以我的房屋为我穿的大裤裆),吾以天地为吾庐(我把天地当成我的房子),汝何以入吾裆乎(你为什么钻到我裤裆里头来了)?”他觉得自己是非常潇洒的,不是我的错,是你们的错。

稽康的故事历史上是有记载的。大年初一,他的老丈人来拜会他,他就搬出一大坛子陈年老酒,放在院子当中,让家里的老老小小趴在酒坛子上去喝。他认为喝酒如果用杯子去舀的话,就太做作了,不顺乎于自然之道。他丈人不能接受这种生活习惯,觉得这样没有长幼之分。这时,他家里养的一头猪闻到了酒香,哼哧哼哧跑来了,也趴到酒坛边上去喝酒。他丈人就要撵它走,稽康说:“你不要撵它走,它本来和我们就是共同的,我们过年喝酒,它也应该喝一些。”他认为这才是顺乎于自然之道。

顺其自然的人生哲学还表现为另一种生活态度,大家在电影等文艺作品当中常常可以看到一种人,蓬头垢面,身无分文,背一个酒葫芦,然后随便找一个墙旮旯睡一觉。他们类似于乞丐,而不同于乞丐,因为乞丐往往是无知而贫穷,而这种人是有知而贫穷。因此过着一种自以为浪迹天涯的生活,认为这也是一种人生的酒脱,只有这样才顺乎人的自然之道。有的人偶然也会闪起这个念头:何必修炼呢?何必这样艰苦自己?尤其像出家人还要守这么多戒律,把自己捆得死死的?在这种思想的后面,他的答案就是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二、人生的困惑

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困惑就是因执著于“有”而产生的种种烦恼,这是一种难以摆脱的困惑,所谓入世的劳累。如果把人本身和物质世界看得非常重要的话,你就要积极地去追求,执著地去努力,那么人的生命未免太沉重、太劳累了。

第二个困惑是出世的无奈。这是因为执著于“无”而产生的种种烦恼。他认识到人生是空的,是无常的,然后就消极厌世,不事劳作,不争名夺利,是一种表面上很解脱的生活态度。那么他的困惑在什么地方呢?没有房子住要日晒雨淋,没有钱花得靠两条腿走路,毕竟你生活在人世间,这就出现了出世的无奈。这种出世的无奈即便他无所事事最终也不能超脱空和死亡。

我们不禁要问,入世就是积极的人生态度吗?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所得到的社会效果和人生效果不一定就是积极的。我仅用一个事例跟大家讲明,就说人的精神病。据心理学的统计和医院的研究表明,各种类型的精神病有1600种之多,包括忧虑症、恐惧症、精神衰弱、老年痴呆、精神分裂等等。这些病症表现的形式不同,但是产生的根源就一个,在于贪执,就是因为思想上钻牛角尖。在人间社会他看不到人生的本来面目,而采取了一种非常执著的人生态度。

大家都知道,社会和自然对于人来说是非常严峻残酷的,不是说你想求得什么就可得到的,它有非常大的局限性。你的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非常远的距离,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于是就有人创造出一个公式:天才加机遇,再加上积极的努力,理想能够成为现实。天才加机遇加积极的人生态度,在一定的范围内来讲,是可以取得一些成果,看来是有效的。但是很多人也勤奋了,可是那万分之一的机遇就是没有给他,这种人就非常困惑。因此,我们有多么大的希望就有多么大的烦恼,有多么大的烦恼就有多么大的希望。希望和烦恼、幸福和痛苦,就像一对孪生姐妹从来没有分离过,可惜人们往往看不到这种更深层次的关系。

这里我讲一件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有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他经常找我辩论,有时候他辩得眼睛都发直了。后来我就劝他说:你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精神病患者。他不信,坚持认为他的思想是伟大的,只是没有被人理解,并且执著地要出国研究宗教,要在哲学上有所成就。大约半年以后,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蓬头垢面,浑身是病,时常自言自语,精神已经失常了。这就是一种非常偏执的思想所导致的结果。

我们在没有看到人生和宇宙的实相之前,往往是要么偏有,要么执空,偏有和执空都不是佛教的思想。有的人只看到佛教讲空,而不知佛教讲的是真空妙有;只看到了佛教叫人出世,而没有看到出世以后再入世行菩萨道。这些人片面地认为佛教是消极遁世的。其实不然,出世的未必就都是消极的。下面我讲一个公案,来给大家一些启发。

浙江奉化是弥勒菩萨的地方。弥勒菩萨曾经化身为一个布袋和尚来到这一带,当时,这一带已经连续三年干旱,农民四处逃荒,饥苦交煎。后来连续三天降雨了,雨后大家忙着插秧。插秧的时候,布袋和尚就显神通了,家家户户的水田中都有一个布袋和尚在帮着插秧,一边干活一边还教给大家一首儿歌。歌词是这样的:

低头觑破水中天,摄住六根向福田。

世人只知向前去,不知倒退也向前。

意思就是说,下了雨后,水田如明镜一样,低下头去就看破了水中天,抓住一撮秧苗往稻田里插,这个水稻田和我们出家人披的袈裟是不是很像啊?所以出家人也叫福田僧,为一切众生的福田。世间的人为了争名夺利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冲,不知道往后退也是在向前。大家想一想插秧是不是这样的情形?一天的功夫,儿歌家家户户都会唱了,而方圆几百里的稻田也全部插上了绿油油的稻秧。从这首歌中,我们要领会到人生也是如此,并非执著向前就是积极向上的,表面上积极的东西不一定能够收到良好的效果。像前面提到的那个年轻人,不但事业没有成功,连自己的生命也给搭进去了。因此,如何处理好出世和入世的关系是摆在每一个学人面前的课题,偏执任何一方皆非大乘佛法。

三、《坛经》给我们所展示的人生哲学及其意义

我先把《六祖坛经》给大家做一个简单介绍。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中国人的著述被称为经典的唯有《六祖坛经》。《六祖坛经》应该是一部论,为什么又叫做《六祖坛经》呢?因为六祖是大德再来,已经印佛心印,虽然现的是出家人的形象,但他口宣的是佛的真实意义上的法,所以他所说的法被世人称做《六祖法宝坛经》。《六祖坛经》是禅宗的一部宝典,也是一部人生实用的经典。经中很多偈语都可以成为我们人生的指南,成为我们的座佑铭,因此它是非常现实的。

六祖原是现在河北燕山一带的人,后来南下到了岭南,与他母亲相依为命,靠卖柴为生。在卖柴的生活当中,有一日,他偶然听到别人读《金刚经》,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一句时心有所悟。他就问在什么地方能够听闻这样的经典,别人就介绍他去黄梅,也就是现在湖北的五祖寺,到那里去向五祖弘忍大师参学。弘忍大师当下看出他是“法门龙象”,为了保任他,让他到厨房舂米。后来五祖弘忍年龄老迈了,认为自己的法脉应该有人继承,于是他就让每一个人写一首偈语。当时神秀是庙里的教授师,大家都希望他写一首偈子送上去。神秀只好写了一首偈子: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从文字上解释,就是说我们这个假的身体就是智慧长青之树,真心——本来具足的佛性,就像明镜台一样闪闪发光,可是贪痴慢疑等等烦恼染污了这个镜子,所以要时时勤拂试,让它清清净净、明明亮亮,不要让它落上一点点脏的东西。

神秀将这首偈子写在廊壁上,很快就被众人所传诵。慧能不识字,就让别人念给他。然后他说他也有心得,让别人替他也写在廊壁上。因为印佛心印不是一个谦让的事情,对法和真理的追求是不必谦虚的,所以他当仁不让。偈子就写在神秀的一旁: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大师的这首偈子用意在于让大家见到空性。世间的人执著于把自己的生命看成是真实的,把万物也看成是真实的,有人、我、众生、寿者相,因此有各种烦恼。神秀是讲的用,讲如何来修证,而六祖慧能讲当下就是性空的。哪有什么菩提树啊!我们的身体是四大五蕴合成的,拿现在的话来说,无非就是各种有机元素的堆积,哪有一个真实的你呢?所以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如果这个明镜还有个台的话,那你的智慧就太有限量了,应该是没有限量的。“本来无一物”,从身内到身外当下是明明历历,湛湛净净,哪里还有一个物呢?如果有一物,就等于在佛头上安头了。佛法在本地风光上是一尘不染、一法不立的,哪里还有一物呢?“何处惹尘埃”,当下就是清净自在的。

这两首偈子,神秀强调的是修这一方面,但是悟还没有达到彻底见性的深度,而惠能强调的是悟到性空,上彻碧空,下彻黄泉,彻底和盘托出。这四句话非常好念,但要对这四句话有很深的人生体会就非常难了。

针对如何破除世间的执著,这里我想到这样一个公案。一天,老禅师和他的弟子去云游参访。走到河边,看到一个妇人在哭哭啼啼,因为秋天河水又冷又急又深,这位妇人想过河却过不去。老禅师就叫他的弟子把这个妇人背过河去,徒弟心想师父平常教我不近女色,严守戒律,于是他不愿意背。老禅师只好自己背着妇人过河,过了河,放下妇人,就走了。走了十几里地了,小徒弟一直撅着嘴跟在后头,师父就问:

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呢?”他说:“你平时教我不近女色,严守戒律,你今天为什么把这个女人背过河了?”他师父说:“是啊!我是背她过河了,但我早已经把她放下了,而你却把他抱在怀里走了十几里路。”

我用这个公案告诉大家,学佛以后,不管有没有悟到空性,都应以一个无住的心去对待世间的事物。我们的心要像明镜、像清潭一样,事物来来去去,但是不要留下痕迹,不要去执著。

我再讲一则公案。四川曾有一位《金刚经》大师,写了一部《金刚经疏抄》,然后他就挑着担子,带上他的《金刚经疏抄》出去参访,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对手,能够和他对答得上。走到半路他又饥又渴,看到一位卖点心的老太婆,于是就向老太婆买些点心。老太婆说:“我问你三句话,你如果能回答,我就给你吃,你如果回答不上来,我就不给你吃。”他想又有什么话能把我难住呢。老太婆就说:“《金刚经》上讲,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请问《金刚经》大师,你点的什么心呢?”这下可把他难住了:是啊,我点的是什么心呢?回答不上。后来,他寻思来寻思去:我苦苦研究了二、三十年《金刚经》,写出一部《金刚经疏抄》,竟然被老太婆的几句话给问住了。于是他把他的《金刚经疏抄》付之一炬。

我们生活在世间,衣食住行,名和利,不管你要与不要,都在我们的身边。佛教徒就应该采取一个无住的心,别人给我,我就接上,不给我,我不去争,但也不是守株待兔,所谓“但看脚下,莫问前程”。脚下每一步走稳,步步向前,至于要取得什么样的人生成就,不去执著它,已经取得的,不去执著它,没有取得的,也不去盼望它,但是应该做的还要去做。就像《西游记》的主题曲中所唱的:“借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无住是一种境界,来去心里不留下痕迹,那么无念呢?无念是一种修行功夫,要把自己的心修到一个不起杂念的地步。大家打坐的时候,平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念头,一念佛,一到禅堂里头打坐,反而觉得这念头更多了,一会儿想到这里,一会儿想到那里,那就不叫无念了,那就叫有念。有念就有烦恼,只有无念才没有烦恼。这个无念是从主观上说的,实际上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在接人待物当中,经常看到这种情况:本来清清净净的没有事情,有的人就苦思冥想,想出一个事来;或者本来没有是非,他非要说出一个是非来。那就不叫无念了。

眼、耳、鼻、舌、身、意,可以说是心的几个窗口,心通过它们来获取信息。无住就是针对它们来讲的,不要被外物所迷,不要住在境界上面。心一旦住在境界上,人就有了烦恼了,有了贪欲心了,就有念了。大家可以看到,少妇过河的公案,讲的就是无住、无念,也就是无相。老禅师虽然做了,但他如同没有做一样,过了河他就把她早已放下,心里空空荡荡的;而他的弟子虽然没有背她,心里反而起了染污了。一个做了心里反而没有,一个没做心里反而填得满满的,这就是境界上的差异。一旦对无住、无相和无念有了人生的体验,我们应该保持自己的自性,不要被染污。像我们发愿忏悔一样,已经作的恶,让它到今天为止断掉;没有作的恶,不令它开启;已经作的善,让它继续增长;没有作的善,让它继续发扬。所以学佛的人并不是消极厌世的,并不是没有事情可做了,而是他趋向于正道和善道。《六祖坛经》中有一个长达60句的《无相颂》,主要是讲一个人开悟以后如何在现世的生活当中保持自己的自性不失,使自己的人生不要受到污染。如果能够这样做的话,那么一个安宁、安祥、自在、解脱的人生当下就是。

前面我们已经讲了“有”的人生观、“无”的人生观和顺其自然的人生观,这三种人生观对于佛教徒来说都是不足取的,因为它们都是偏执的。住在“有”上的执著追求是一种劳累沉重的人生,偏执于“空”的是一种消极悲观的厌世人生,顺其自然的人生观则说明了他没有认识人的生与死,所以顺乎人的五欲——财、色、名、食、睡,并且执著于这个观点,那也是错的。因此,佛教有佛教的人生观、世界观、宇宙观、以及名利观、爱情观等等,这里我举名利、生死和幸福三个方面谈谈佛教是如何认识人生的,这也是《六祖坛经》无住、无念、无相在生活实践中的具体应用。

首先讲名利观。我认为佛教徒的名利观应该是立竿见影而不是捕风捉影的。世间的人为了追逐名利,经常是捕风捉影,希望得到一种虚名和虚利。那么什么叫立竿见影呢?还是原来那句老话,我们佛教徒做事情,就是“但看脚下,莫问前程”。我只管去丰富我的学问,充实我的智慧,为人类为社会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至于社会上要给我什么待遇,要给我什么名利,我不管它。犹如在阳光下立了一个竿子,必然会出现影子,如影随竿,影子永远不会左右竿子。只有这样,你在社会上才能处理好“空”和“有”的关系,才能处理好入世和出世的关系,也能处理好个人、家庭和社会的关系。大家知道,一个人一旦执著于已经取得的成就,就会被这个成就所累。如果贪恋于没有取得的成就,患得患失,那么心也是非常累的。因此,佛教徒的名利观应该是立竿见影,如影随竿,而不是捕风捉影。

佛教徒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死观呢?我认为首先是要看破生死。一切生命现象都在生老病死当中,一切精神现象都在生、住、异、灭当中,一切物质世界都在成、住、坏、空当中。没有一件事物能够超越这三大规律。这也是释迦牟尼佛伟大的创举和发现。我们佛教徒要看破生死,首先要承认有生必有死,从生的那一天开始,死亡就伴随着我们。然后,在生活态度上,以平常心去生,以平常心去死,用很平常的心去对待生活。我们都能领会到,人生荣耀的时候,闪光的时刻是千分之一乃至于万分之一,而在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过着平平常常的生活。不管你是当官也好,为民也好,我想平常的生活才是你真实的生活。如何把握住平常的生活,我认为是生活中一个永恒的主题,而现世的人往往把荣耀的闪光的生活当成永恒,而不知道那些荣耀闪光的东西总是瞬间即逝的。佛教说:“平常心是道”,我们说:“以平常心去生活”,这个平常心和我们大家说的平常人的平常心还不一样,这个平常心是在逐步地觉悟,逐步地明心见性,是用佛法熏陶自己以后,知道一切都是苦空无常的,不去患得患失的一个平常心。如果你的心一旦被名利、生死、得失左右了,那么你这个心就不是平常心了。

生和死可以说是一个亘古的问题,现在所谓终极关怀问题,就是指生死问题。大家都希望解决。那么我所领会的佛教的精神,就是要看破生死,以平常心去活,以平常心去死,乃至于通过修道的方式去了脱生死。如何以修道的方式去了脱生死呢?活的时候,以一个健康的心理、健康的身体去活;死的时候,没有挂碍,坦然地去死,像菩萨那样无为的去死。前两天乐居士也讲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生活中有些人患得患失,那是非常不值得的。因此我们就应该以佛法的智慧当下安顿自己,过一种解脱的生活。当然,大彻大悟以后的人生是一种非常自在解脱的人生,像观自在菩萨那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当然非常好。关键我们不能够一步到位,那么在了解佛教的教义和学习禅法以后,我们要尽可能使自己波浪滔天的心境归于平静,那就会不断地趋向于正道,趋向于禅的境界,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也可以不断地得到禅的受用。

佛教徒的幸福观应该是什么呢?我先讲一下苦和乐。苦和乐从哲学上讲是一个概念,从人的实际体验来说是一种感受。比如说愿意喝酒的人,他觉得喝酒是快乐的;不愿意喝酒的人,当下就感觉苦,这么难喝为什么他觉得是好喝的呢?显然,苦和乐是一种感受。凡是有乐的后面必然跟着就是苦,苦和乐是互相为因的。你现在如果吃不饱,穿不暖,一旦吃饱穿暖以后,就觉得是一种幸福,一旦吃饱穿暖偶然得不到了,就觉得是一种苦。佛教要追求的是一种永恒的、究竟的乐。这种乐是没有对待的,不是互为因果的苦乐层面上的乐,所谓寂灭为乐。不患得患失,没有人我分别,是在破除无明和烦恼以后,最后得到的那种清净的状态。我在前面已经讲了,犹如明镜和清潭一样,是那样一种乐。由此,若一个人为独善其身,应该持这样一种态度:要乐于独居,要清寂敬业,要不断地丰富自己的学识,要注重自己的人生修养。如果社会允许你创造某种事业的时候,那就兼善天下,我们要乐于献身、付出、奉献和无求。这样才应该是佛教徒的幸福观。

四、中道的人生哲学:

以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

先讲一个故事。一休学道的时候,他的一个师弟在一次扫地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师父心爱的茶杯。他非常苦恼:回来以后,师父要惩罚我,要挨香板的。他就请问一休,一休就拿个手绢把这个破茶杯包了起来。师父回来以后,一休就给师父顶礼,他说:“师父,我亲近您这么久了,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师父说:“什么问题呀?”他说:“世界上有哪一种东西是亘古不变和不坏的呢?”他师父就告诉他说:“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亘古不变、不坏的,从你的身体到一切物体都是会坏的”。于是一休就把手绢打开了,说:“师父,今天擦地的时候,不小心把您的杯子给打碎了,您不要心疼呀!”他师父说:“唉!那无关紧要,碎了就碎了吧!”

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大到宇宙,有人会说这个宇宙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实际上宇宙也有一个成、住、坏、空的过程,没有一个主宰的东西,没有一个真实的东西,小到微量元素都是如此。有人讲微量元素是真实的,电子、质子、焦子、中子乃至夸克统统是不真实的。现在夸克下面发现一种暗物质。暗物质是什么呢?经过分析它等于零,在物质后面的东西,就是暗物质。为了不坏世间的概念,佛教把这一切万事万物的存在安了一个名字,叫假有,这个有是假的。从微观到宏观,它本质上是空的,那么就叫真空,所谓真空假有。

刚才说到茶杯,茶杯虽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自性,没有一个主宰的东西,它当下就是空的,但是大家知道,端起茶杯喝水还可以解渴,因此这中间就有一个妙有。真空是从体上讲的,是从理上讲的;假有是从现象上讲的,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妙有是从用上讲的。因此就形成这样三个概念:有、空、中。中就是中道,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我们承认物质现象的存在,但是又看到它从宏观到微观最终究竟是空,这是认识事物的两个方面。那么,我们就可以把事物的“有”叫做“事”,把事物的“空”性叫做“理”,把中道叫做“用”。在前面,我们反驳了执著于“有”的人生观,也反驳了“空”的人生观,也反驳了放任自流、顺其自然的人生观,那么这里就为大家确立一个中道的人生观。所谓中道的人生观,就是世间的学问我也去拥有,世间的生活我也去建立,但是我知道它毕竟是空,所以不去执著,这才能够达到一种无住、无相、无求、无念的境界。因此只有确立中道的人生观,才真正是佛教徒的世界观。我们讲的空不是顽空,我们讲的有不是一种实实在在执著的有,因此就用四个字概括叫真空妙有。要达到中道观的人生境界,并且运用到实际生活当中,首先要认识自己。如果有的人看到人生非常苦,非常苦闷悲观的话,你就应该告诉他,要勇猛精进地学佛,人身难得,应该为人类和社会积极地贡献,用“有”的方法唤起他的生命。如果有的人把世间的名利看得十二万分重要,你就告诉他人生毕竟是空,不要去执著。如果有的人非常流俗,待人处事很圆滑,所谓“见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们就劝他珍重生命。

我们佛教徒应该用中道的人生观,培养这样的人生品质:理智、智慧,而不是小聪明;勇猛精进,而不是急进;乐于追求,而不是顽执。这样做人是温厚的,温良厚道的人生才会是圆满的。通过这样学习佛教的中道思想,学习《六祖坛经》上讲的六个字:无住、无念、无相,不管是否达到这样的境界,如果我们按照这个要求去做的话,那我们的人生就会是充满和乐、安祥自在。结论:我们对世间所有学问及生存方式要有深刻的认识,我们可以去研究各种自然科学、心理学、美学、哲学,可以去从事各种事业,但我们要有清醒深刻的认识,不被其所迷惑,不执住于其中。我们对空和无也要有深刻的领悟,但也不住于空中,不消极悲观。如此“上彻碧空,下彻黄泉”,那我们的人生呢?——“但看脚下,莫问前程”。坦坦荡荡,不患得患失,我们拥有的就是安祥、自在、和乐的人生。

用了这么长时间跟大家谈人生,最后我把给大家讲的归结为三层十二字:

1、真空妙有

2、事理圆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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