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家的幽默
和尚都是形似枯木，心如死灰的吗?和尚都是一本正经，话语寡味的吗?——这生怕不能一概而论。至少有许多禅师是充满着生活情趣的。他们的灵思跃动而活泼;他们的言谈滑稽而幽默。而蕴含于幽默感中的那份大智大悟，尤令你赞叹不已。
唐朝有个赫赫有名的大将郭子仪，安禄山叛乱时，任朔方节度使，在河北击败史思明，唐肃宗即位时，又合营回纥兵收复了长安、洛阳，因而升为中书令(相当于宰相)。然而，这位功盖世界，权倾朝野的郭子仪，却又以一个平凡、卑微的佛教徒自居，常去佛寺拜见禅师，聆听禅师说法。
有一天，郭子仪像往常一样探访禅师，问了如下一个问题：
“请问师父，佛教是若何解释”‘慢’(傲慢)的?”
禅师听了这句话，溘然变了面孔，眼一瞪，嘴一撇，以一种极其傲慢无礼的立场对这位宰相喝问：
“你这个呆头在说什么胡话?”
一霎时，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郭大人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这和尚怎能用这种口气措辞?显然，郭子仪也无法忍受这种蛮不讲理而突乎其来的“侮辱”，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种虽颇稍微但却严肃的愤怒神色。就在这时刻，禅师又恢复了往昔那慈祥的面庞，微笑着说道：
“大人，这就是‘傲慢’。”
多妙的“幽默小品”!这位禅师知道，像郭子仪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官，早已习惯于发号出令了，其阁下手下无不俯首听命，没有一个敢顶嘴违拗的。要让他懂得什么叫傲慢，最好的办法，不是字面上去解释傲慢的概念，而是让他亲自被人家“傲慢”一次，实其实在地尝尝“傲慢”的滋味。这种“幽默”经常胜过一大套空洞的说教。
日本一位名叫信重的骠悍武士向白隐禅师就教：
“你是做什么的?”白隐问。
“我是一名武士。”
“你是一名武土!”白隐叫起来，“哪个蠢主人会要你做他的保镖?看你的面孔的确像一名乞食的乞丐!”
“你说什么?”信重跳起来，热血涌上脸孔，伸手要拔腰间的宝剑，他哪受得了这样的刻薄话!
白隐照样冷嘲热讽：
“哦，你也有一把宝剑吗?你的宝剑太钝了，砍不下我的脑袋。”
武士勃然盛怒，哐地一声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利剑，目露凶光，对准了白隐的胸膛，此时，白隐安详地注视着武士说道：
“地狱之门由此打开!”
这位武士一刹那恢复了理智，觉察到自己的莽撞，深感禅师的道法非同平常，于是急忙收起宝剑，向白隐鞠了一躬，谦卑地道歉。
这时刻，白隐微笑而温和地告诉武士：
“天堂之门由此敞开!”
这位武土立时省悟过来：当你萌生行凶作恶之时，你正在向地狱迈进;当你谦卑慈爱时，你已处在天堂里了。
一位中国禅师，一位日本禅师，不约而同地以幽默的方法，形象而生动地解答了宰相与武士的问话。他们的幽默除了来自于聪明，还来自于“无私无畏”。试想，假如看到宰相就奴颜卑膝，极尽逢迎拍马之能事;假如看到武土就心惊肉跳，避之唯恐不及，那还幽默得起来么?
禅师的幽默，并非一味挪揄嘲弄，更非恶作剧，他们善于差别对象，分别情况，采用不合的方法方法。
默仙禅师住在丹波的一座寺院里时，一位常来寺院的教徒向默仙抱怨，说他老婆太吝啬了，只进不出，一毛不拔，的确弄得他难以做人。默仙准许去劝导、劝导他的太太。
一天，默仙禅师去看望这位“吝啬”太太了。施过礼今后，默仙在她面前伸手摊开巴掌，像丐儿讨食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位太太惊奇地问。她知道，远近著名的默仙大师决不至于向她乞讨器械。
“假如我的手掌永远这样摊开，只放不收，始终不变，你管它叫什么?”大师问。
“畸形!”太太叫道。
默仙大师又在她面前把五指收拢来，握成拳头问道：
“假如这只手永远这样紧握着，只收不放，始终不变，你又称它叫什么?”
“还不是畸形!”
“只要你多多懂得这一点，”默仙冲着这位吝啬太太莞尔一笑，“你就是一位贤浑家了。”
效果真是奇妙——自此今后，这位太太相夫教子，异常贤惠，不仅节俭，也懂施舍了。
这就是禅家的又一种幽默。婉转地提醒你，幽默地指点你，含蓄地批评你，却不有意伤害你，居心为难你。而其效果则远远胜过简单粗暴的斥责，正如印度诗人泰戈尔所说：“不是锤的袭击，乃是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善。”以柔克刚，笑谈真理，表现了禅者与工资善的仁慈心肠。
假如作一次开卷查询拜访的话，现代人十之八九是爱好幽默的。当然，幽默是个大题目，从民族、文化、传统、素养、个性等角度，都可以写出一篇篇长文章来。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幽默乃是人类心灵伸展的花朵，只有无拘无束的心灵，才能开出幽默之花。假如哪位禅师一心想趋承官府，或者唯恐搪突当朝权贵，处处谨小慎微，那么幽默也就离他而去了。古代小说中有副对联：“人无幽默官多贵，室有琴书家必贫”。在等级森严的专制社会里，当官的只想保住乌纱帽，媚上而傲下，哪有幽默可言?
显然，幽默与俏皮话是两码事。林语堂师长教师说：“有相当的人生观，参透事理，措辞近情的人，才会写出幽默作品。”是的，白隐禅师假如对于天堂与地狱没有透彻的参悟，那是决弗成能以幽默的方法来鞭辟入里地启发骠悍的武土的。
英国小说家梅瑞迪斯关于幽默的定义，可说是深得吾心：幽默“表示的是心灵的光辉与聪明的丰富”——这是最上乘的幽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