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江山(今浙江衢州江山市)有一个墨客，名叫朱恺，表字寿仁，性情浑厚，自幼好学。朱家以前三代，不吃牛肉、狗肉。朱恺从小落空父亲，因为身体瘦削，经常抱病，每次只要喝牛肉汤就会好转，所以从小吃了不少牛肉。因为家里比较贫苦，朱恺就到邻村教书。

这一年端午节，朱恺准备回家，从主人家拿到酬金，一共八两银子。回家路上溘然下起大雨，朱恺就到路边古庙避雨，看见墙壁上贴着两张纸，第一张写着杀牛的果报，另一张则写着吃牛肉的果报。两篇文字浅易易懂，却又哀伤恳切，朱恺想起自幼吃过不少牛肉，不禁异常忸捏，汗流不止，他怅然地想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至今没有考中秀才，未必不是吃牛肉的缘故。况且我们朱家本来就有祖训，已经三代不吃牛肉、狗肉，如今我却违背祖训，属于不孝。牛为我们垦植田地、运输粮食，功劳很大，我却食用牛肉，属于不仁。放任自己口腹之欲，妄想一时之乐，属于不义。看到这种行为将有严重报应，却不痛改前非，属于不智。我犯下这四条重罪，生怕灾祸就要降临，哪里还有什么功名福禄?”于是朱恺就走到神像前叩头祷告，发誓从此今后再也不吃牛肉。

雨停之后，朱恺正要出来持续赶路，碰着村里的屠夫尤光宇进庙。朱恺问尤光宇：“你为何来庙里?”尤光宇回答说：“我家比来买了一头瘦牛，担心亏本，特来庙里求签。”朱恺又问：“那头牛在哪里?”尤光宇说：“就在庙外。”朱恺出来一看，看见一头瘦牛，双膝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朱恺心里异常怜悯，就问尤光宇牛值若干钱，尤光宇说七两银子，朱恺如数给他。尤光宇嫌银子成色太低，又要再加三钱银子，朱恺也如数补给他。朱恺买下这头牛后，拿来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了“神明放生”四个字，挂在牛脖子上，然后解开拴在牛鼻上的绳子，把它放了。

冥冥之中，或许就有感应，就是在这一年，朱恺终于考取秀才，并且成为本乡王贤家的上门女婿，王家乃是这一带颇有名望的家族。这一天朱恺和岳父一路喝酒，谈起以前放牛之事。家丁进来禀报：“门外有一头牛，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木板，怎么也赶不走。”朱恺出来一看，认出恰是自己放生的那头牛，于是就让家丁牵到后园的空房里。乡里本来有个惯犯，绰号叫“人猕猴”，对王家很熟悉。因为看到他家女儿嫁奁丰富，是日夜里就在养牛那间空房旁边，从墙上挖了一个洞进来，直接来到朱恺所住新房，把衣物首饰都装进袋子，准备出门溜走。那头牛忽然闯进来，撞倒桌子，发出很大响声。朱恺立时惊醒，大声喊道：“有贼!”全家人也随即惊呼，纷纷起来抓贼。响马认为害怕，就从牛身子底下往外爬，牛发了怒，抬起蹄子绊住袋子。这时“抓贼”喊声更急，响马只好丢掉袋子，狼狈逃走。朱恺岳父见袋子里物品无缺，也异常感激这头牛，仍然给它系上鼻绳，养在原来的空房里，从此岳父家也发誓永远不吃牛肉。

过了不久，又一个下雨的晚上，这个响马再度来到王家，砸开后园的门，进来看见那头牛，因为上次入室偷盗被牛所败，所以此次没敢持续进去。他顺手把牛牵出去，扔掉脖子上的那块木板，把它卖给屠户，获得四两银子。恰逢朱恺这一天替岳父外出收债，经由屠户家大门口，一眼就看见这头放生牛，赶紧询问原因，屠户将实情告诉他。牛还像上次那样在朱恺面前跪着流泪，朱恺再度将牛买下，从新挂上一块木板，写上“雷电放生”，然后解开绳子把牛放走。

又过了好几年，朱恺在古田富户钟宽家中当教书师长教师。当时邻近村落也有一伙强盗，他们聚众抢劫，钟宽因为家境充裕，异常担心。朱恺替他出谋划策，组织人手修缮房屋，加高围墙，以防不测。溘然小僮进来禀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头牛，脖子上还挂着一块木板，一向站在教书的房子外。”朱恺大吃一惊，说道：“这就是我以前放生的牛，一贯都很机灵警醒，它现在来这里，预示着强盗们也快到了。”于是朱恺就对钟宽具体讲述这头牛在岳父家赶走响马的工作，并催促他严加防备。到了第三天后半夜，二更时分，强盗果真来了，拿着刀在钟家外面放火。钟宽爬上梯子向外观望，在火光中，看见有一头牛，大声咆哮，横冲直撞，四蹄如飞，用牛角奋力顶嘴众响马，响马们都溃散而逃。等到家中世人聚集在一路时，这伙响马都已纷纷逃窜而去。这时牛也已筋疲力尽，仰天顿足而死。牛的旁边，还横躺着两个响马，世人拿着烛光一照，发明恰是尤光宇、人猕猴。人人将他们绑缚起来押送到县衙，顺藤摸瓜，搜捕其他响马同伙，这一带的响马终于平息。钟宽感激牛的恩义，将这头牛安葬，并且立碑，碑上题“义牛墓”三字，钟家也从此发誓不再吃牛肉。

没过多久，三年一度的大比开始，朱恺参加这场考试。他的考卷由担负考官的归安县令批阅，批阅后对朱恺的试卷认为不知足，就摆放在一边(落选)。是日晚上，他梦到一头牛跪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请求。醒后他又从新阅读一遍，文章写得确实不怎么样，他想：“此人肯定积了阴德。”于是勉强推荐上去，最后居然被主考官录取。发榜之后，朱恺去拜见这位阅卷考官时，考官问他：“可曾积过什么阴德?”朱恺想了想回答说：“没有。”考官再次询问，朱恺仔细考虑，这才讲了近年几回放牛之事。考官听后，称叹此事不合平常，并把自己的梦告诉朱恺。等到来年春天礼部会试，朱恺再次考中，当时负责阅卷的考官也碰到奇异征兆。朱恺考中进士之后，外放担负商邱县令，政绩很好。在任时代，朱恺严禁杀牛，并将那头义牛救人之事具体记录下来，以此劝告全县庶民，这一带的民浩瀚半被浸染。后来朱恺获得擢升，官位显赫，不过朱恺最后辞去职务，回家伺候母亲。朱恺母亲享年九十一岁，他自己也活到九十六岁。朱恺共有两个儿子，全都步入仕途，至今子孙兴旺。

有人曾点评说：怜悯牛而买下放生，竟然出自贫寒教书师长教师之手，比起有钱人来功德要大得多。只是难以理解，响马还没有到，牛是如何预先知道此事?而且已被放走的牛，又是若何知道朱恺最新居处?是鬼神在指使?照样这头义牛灵光闪现，自己能不告而知呢?其实因果铁律，亘古如是。

先贤戒杀诗，奉飨读者：

代老牛乞命词(近代蓉湖愚者)

一

一声长叹老牛哀，跪向屠门乞命来，白刃临头魂欲断，纷纷泪落口难开。

二

耕烟犁雨几经年，领破皮穿未敢眠。老命自知无足惜，前功还望主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