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缘起

壹 缘起的意义

法不孤起，仗境方生。世间上的事事物物(一切有为法)都不是凭空而有的，也不能零丁存在，必须在各类人缘前提和合之下，才能现起和存在。一旦组成的人缘散失，事物本身也就不复存在，这就是佛教所谓诸法人缘生，诸法人缘灭的事理。

此外，现起和存在的人缘，其本身又各互有生起的人缘。这种看似牵扯不清，复杂而绵密的互动关系，就形成懂得释宇宙万法生起，甚至生命起源的一种中道不二、精深奥妙的事理，这个事理就叫做缘起。

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夜睹明星而证悟成佛，他所证悟的就是这个宇宙人生的事理──缘起法。

缘起是佛教的根本教理，也是佛教异于其他宗教、哲学、思惟的最大特点。《楞严经疏》说：圣教自浅至深，说一切法，不出人缘二字。佛经上说一切法人缘生，就是指缘起。然则，缘起并不是佛陀所创造或制定的，而是宇宙人生本质的、必定的、普遍的理则，佛陀只是发清楚明了这个自然的轨则而证悟成佛，然后将这个证悟的事理告诉我们：世间的一切诸法，都是因缘所生起，主要而力强者为因，次要而力弱者为缘，透过人缘和合，才有一切现象，才有一切法(事事物物)的生起。例如：一粒种子撒在泥土里，必须施肥、浇水，以及有充足的空气、阳光，才能长成一棵大树。个中，种子是因，泥土、阳光、空气等等为缘，这些人缘都具足了，才有长成大树的果。

假如从有情众生的生命流转来看缘起，佛陀告诉我们，生命不是由造物主所创造的，是由自己做作而成的，并且不是单一原因而来的，它是由十二有支因果相续而成的。十二有支又称十二人缘、十二缘起，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缘起表现在有情生命的流转上，称为十二缘起；表现在世间事事物物的生成上，则称为人缘所生法。

贰 若何熟悉缘起

《杂阿含经》中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这是说明人缘所生法中，因与果的关系，是缘起最好的定义；也说清楚明了此与彼(因与果)之间是相依相待而存在，没有绝对的自力性。是以，在因果轨则上有六条定律：果从因生、相由缘见、事待理成、多从平生、有依空立、佛是人成。从这六条定律中，可以进一步的熟悉缘起。

一、果从因生

缘起的先决前提是因，有因再加上缘，前提具足，才能生果。

无因就不能生果，有因无缘也不能生果，人缘具备，则必定果生。因

是生起万事万物主要的、内在的前提，是生果的直接力；缘是外在的前提，能助因成果，是生果的间接力。譬如：一粒黄豆的形成，种子是主要的因；水土、日光、空气、肥料、人工等是助缘，如是人缘和合，然后才能抽芽、开花、结果。假如将这一粒黄豆始终放在仓库里或沙石上，因为没有外缘的助长，就弗成能再有新的生命延续。

所以，宇宙间的万有诸法，无一不是由各种的人缘前提和合所成，离开和合的关系，绝对没有实法可得。万有诸法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其生成的人缘，这就是果从因生的理则。

二、相由缘见

从果从因生的理则可知──法不孤起，仗境方生，这个境就是人缘，所谓诸法人缘生，诸法人缘灭，世间一切现象，都是由人缘和合所产生的假相，其本身并无自性，所以说缘起性空，也因为其无自立性，所以随著缘生而现，缘灭而散，是以说相由缘见。

三、事待理成

宇宙万法的生起，固然是要有因有缘，然则在人缘果报的生起上，还有著普遍的理则，也就是因果的轨则。譬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不能得豆，种豆不能得瓜。如是因感如是果，这是必定的理则，违背了这个理则，便不能成其事，所以说事待理成。

四、多从平生

在一般人的观念里，一就是只有一个，多就有很多个；然则在佛教看来，一就是多，多就是一，甚至多从平生。譬如把一粒生果种籽埋到泥土里，经由浇灌施肥，而后抽芽抽枝，长大成树，开花结果，果实累累；而这一树的果实，就是由一粒种籽而来。是以佛教譬喻布施如播种──一文施舍万文收，其事理和一粒落土百粒收是一样的，这也恰是多从平生的理论根据。

五、有依空立

果从因生的事象，事等理成的理则，这些都是存在的，也就是有的。然则，这个存在的有，必须依空而立。这是说：凡是存在的，都必定是依否定其实性的本性而成立。譬如一张桌子，它是由木头做成，木头来自信树，而大树又是由种子的因，加上泥土、空气、阳光等缘结合而成。所以，一张桌子，面前看它是有，其实它也只是靠著各类前提，也就是众缘和合所生成的假相，既然是依前提人缘而成，是以说它的自性是空。

然则，这个空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而是万法的空性。事物本身假如不具备空，就无法显出它存在的价值与感化，这个感化就是空用。譬如，没有旷地就不能建房子；人体的构造，如耳朵、鼻孔、渗出系统等，假如不空，就不能呼吸、渗出，甚至活命；袋子假如不空，就不能装器械，所以要空才能有，宇宙诸法就是建立在这个空义上。

基于这种存在的现象，龙树菩萨在《中论 观四谛品》中提出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故，一切则不成的论说。也就是说，空是一切法之所依，假如没有空性，万物将弗成能存在。是以，物质的有，必须依空性而成立，这就是有依空立的理论根据。

六、佛是人成

佛陀证悟的是缘起法，在成道之初，曾经说：大地众生皆有如来聪明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悟。意思是说，众生都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但因无明烦恼覆盖，是以不能证悟成佛，正如乌云遮蔽明月，而使月光不能显现。我们学佛，就是要明此死活相续的事理，同时也由此无则彼无，此灭则彼灭的事理，断除无明，接风去垢，开显佛性，一旦尘尽光生，自然心光朗照，万里晴空，获得一个无人我对待、无时空限制、不生不死的境界，这就是证悟的境界，也就是成佛之日，是以有所谓佛是已觉悟的众生，众生是未觉悟的佛。《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有一首偈语说：一切有情入佛智，以性清净无别故；佛与众生性不异，凡夫见异圣无差。这就是佛是人成的最佳佐证。

此外，在因果的定律上，还有几个特点：

1.因果律中无第一因，亦无最后果。因为因中复有前因，推之无始；果后还会有果，引之无终。

2.因与果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意思是说，因果不能截然分开，因可以生果，果也可以成为另一次的因。譬如甲因产生乙果，乙果又可以成为丙因，丙因又可成为丁果，因中有果，果中有因，因果看来是二，其实是一，是相关涉的。

3.因果是通于三世的。有首偈语说：借使百千劫，所做业不亡；人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这是说明业因不灭，自作自受，而且不论时间久暂，遇缘则起现行。

4.因果关系是二而为一，一而为二。这是说：能生的因，必定有所生的果，果又成因；即能生的果，又必成为所生的因。是以，因中有果，果又成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种瓜不能得豆，种豆不能得瓜；善因不会生出恶果，恶因也不会生出善果。所以说：因果报应，谬误百出。

参 缘起轨则中的四缘

缘起的定义就是有因有缘，人缘和合而有果，而从因到果，缘是一个很重要的生成身分。一切有为法生起所凭借的四种缘，称为四缘，即：

一、人缘

人缘是指产生自果的直接内在原因，例如：由种子而生芽，种子就是芽的人缘；换句话说，一切有为法中，能亲生自果的，称为人缘。

二、等无间缘

等无间缘又称次序递次缘，是指在心、心所的相续中，由前一刹那而开引后一刹那生起的原因。也就是心、心所于前一刹那灭谢，复给予后一刹那生起的力用。前一刹那的心法与继之活动的后一刹那的心法，这种同起的、无间断的相续关系，称为等无间缘。

三、所缘缘

所缘缘略称为缘缘，是指心法、心所法所攀缘的一切对象，也就是一切外在事物，对心坎所产生的间接与直接的缘。例如：眼识必以一切色为所缘缘，耳识必以一切声为所缘缘，甚至意识必以以前、现在、未来等一切法为所缘缘。

四、增上缘

增上缘是指人缘、等无间缘、所缘缘等三缘以外，一切有助于或无碍于现象发生的原因前提。 以上四缘，可分为直接的因生果的关系，这就是人缘；另一种是间接的、疏远的因生果的关系，包括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

此外，若就诸法的生起与四缘的关系而言，在物质现象的色法上，只须亲人缘和增上缘二者就可发生感化；但在精神现象的心法上，则须四缘具备才能发生感化。

肆 缘起说的成长

缘起说是佛陀所证悟的独特思惟，在原始佛教时代，就已经具备了完整的理论体系，后世的论师乃以此为根本教理，而逐渐成长出以下各类缘起说：

一、业感缘起

业感缘起是说宇宙万法的生起，都是因为我人的业力所招感。也就是说，善恶的业力可招感善恶的果报，而果报本身又是招感另一次果报的业，如斯因果相依而轮回不尽，称为业感缘起。这是依《俱舍论》所说。

二、赖耶缘起

赖耶缘起是说业力是来自于众生心识中的阿赖耶识所执持的种子，这个种子遇缘则生起现行，复由现行感染种子，其后再遇缘，则更生现行，自现行又熏种子。如斯现行熏种子，种子生现行，展转依存，互为因果而无穷无尽。由此可知阿赖耶识是一切万法开辟的本源。这是法相宗据《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等所说。

三、真如缘起

真如缘起是说众生心识的阿赖耶识虽是形成宇宙一切现象的本源，然而追溯其根源，则为含藏真如的如来藏心。也就是说，诸法是真如由无明之缘而起动，如同海水本自湛然，因为风的助缘而产生千波万浪，翻腾不已。这是依据《大乘起信论》所说。

四、法界缘起

法界缘起是说万法互相融通，以一法成一切法，以一切法起一法，主伴具足，相入相即，圆融无碍而重重无尽。这是华严宗依《华严经》所说。

五、六大缘起

六大缘起是说一切诸法都是由地、水、火、风、空、识等六大，遇缘而生起。六大是一切万法的本体，周遍法界，而六大有互具互遍的意思。这是据密教教义所说。

伍 缘起与人生

缘起法显示出宇宙万法生灭变异的关系，也显示出人生苦乐的来源。从缘起法中可以知道，任何工作的结果，都是由人缘所成，所以要获得快乐的人生，就必须培养好因好缘，想拥有调和的人际关系，便须广结善缘。假如没有植下善因善缘，一旦尝到苦果，也要懂得改良人缘，而不是一味的在果报上计较，甚至自怨自艾，徒使自己陷入重重的烦恼中。所以，懂得人缘果报的关系，使我们懂得改良逆缘，培养好缘，广结善缘，随顺人缘。

尤其，缘起法启示我们：世间万法是无常的，好的有可能变坏，坏的也有可能变好。是以纵使碰到艰苦、挫折，只要我们坚毅不拔地朝向准确的人生目标努力，一切的艰苦挫折终会成为以前，因为人缘所生的万法，有赖于诸缘，一旦人缘散失，所生的诸法自然亦趋于散灭，所以无常可以为我们带来新的愿望。

诸法既是人缘所生，自然空无自性，无自性便无法自我主宰，所以说无我。我们若能正观缘起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就能通晓无碍，远离一切爱欲、烦恼。烦恼是捆扎众生，使众生不能解脱安闲的最大障碍；烦恼既除，当然就能获得生命的解脱。是以《稻芋经》说：见缘起则见法，见轨则见佛。

熟悉缘起，可以赞助我们──

一、建立感恩的美德

二、培养随缘的习惯

三、拥有愿望的未来

四、了悟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