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和打扫房间差不多，就是把内心的尘垢清理掉。

空荡荡的房间，打扫起来比较容易。涉世未深的人，上来就亲近善士、听闻正法，可能从头到尾都没太多烦恼，内心很干净。但如果房间里堆满了破烂家具，打扫起来就特别费劲。想把一个角落打扫干净，得先把占据这个角落的家具挪挪，打扫完了，再挪回来。腾挪之间，又扬起很多灰尘。在社会上已经泡成老油条，再想打扫，就很难了。

破烂舍不得扔，是房间难以收拾洁净的关键。这种舍不得，就是贪著心。贪著心小的人，就容易清净。贪著心特别重的人，就像个拾破烂的。看到什么东西，都要掂回家，觉得可能什么时候用得着。渐渐地，家里堆满了破烂。

破烂本身不是垃圾。但对打扫房间来说，破烂是比垃圾更严重的问题。垃圾是属于那种，你知道它没什么用，扔掉它也毫不可惜。垃圾很好处理，破烂就不一样，破烂多多少少有点用处。就像不太新的衣服，留着，你可能永远不会再穿;扔掉，你又觉得可惜。两难之中，就不如先这么放着。放久了，上面就会落满灰尘。垃圾是要依附于破烂的。当破烂越来越多，垃圾也就越来越难清理。

修行解决烦恼的过程，和把房间弄干净的过程几乎一模一样。具体来说，就是戒、定、慧。

打扫，就是定。定的层次内涵十分丰富。最基本又最典型的，就是拿着扫帚在地上扫一下，扫一下，同样的动作不断重复。这就是“三摩地”。通过重复扫的动作，垃圾被归拢到一个地方了，这就是“三摩钵地”。因为垃圾被归拢到一个地方，其他地方变干净了，这就是“三摩多地”。也叫“等持”、“等至”和“等引”。就是扫啊扫，扫到一处，别处干净了。

光扫地，房间不会真正干净。真正干净，要把垃圾倒出去。把垃圾倒出去，就是“慧”。没有慧，再高的定都没用，甚至有副作用。

表达定的名词特别多，比如，“心一境性”。听起来很高大上，说白了，就是把垃圾归到一堆。因为不扫到一堆的话，你是不好用撮灰斗把它倒出去的。“制心一处，无事不办”，也就是说，把垃圾集中起来比较好清理。但那个表达不太好听，如果你问一个打坐高僧在干嘛，他说，我在把垃圾归到一堆儿，听起来就没有仙风道骨了。实际上，这就是“奢摩他”。完了再用“毗钵舍那”。你问他在干嘛，他说，我在把归到一堆儿的垃圾倒掉。

定和慧，止和观，就是这么个过程。有没有人不用扫帚，不用把垃圾归到一堆儿，就能直接用撮灰斗搞定的呢?也有，这种叫“慧解脱”，意思就是只用撮灰斗不用扫帚的。前边那种，既用撮灰斗又用扫帚的，叫“俱解脱”，或者叫“心解脱”。心，说的就是定，就是扫地。

要想打扫房间，有个前提是，不要让小孩在房间到处乱跑，或者是客人在房间抽烟嗑瓜子。如果房间里闹腾腾的，或者破烂太多，堆得到处都是，也没有办法打扫。这个前提，就是戒。

戒是解脱的因。没有戒，就像来了一大帮客人在房间里，或者是破烂丢得满地都是，那就根本没法扫地。所谓破烂，就是我们所造的业，种种身、语、意的行为。如果比较清净，就相当于房间里家具很少，很整齐;如果比较染污，就相当于到处扔着破烂。

从消灭烦恼的角度看，无论多么值钱的家具，摆在家里，都只会给打扫增加难度。所以，像生计、人事、学问、技能，这些世俗汲汲求取的，对解脱来说，都只是闲家具。闲家具放久了，就成了破烂。

从家具变成破烂，需要一个条件，就是时间。只要时间够长，再新的家具，都成了破烂。这就是无常的逼迫。对世间法来说，时间的流逝是无条件的，所以，任何时候都是无常，无常在呼吸之间，行苦遍于一切。有人爱抬杠，说不对，只要时间足够长，家具就会变成古董。其实，古董也是破烂。你要小心擦拭它、呵护它，一不小心弄坏了，还是破烂。它占用时间精力，给打扫增加难度，而且无助于解脱。

一切家具，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为什么是二手市场?佛教讲二谛。有形有相的家具，都是世俗谛上的。第一义谛，一手市场的家具，就是虚空本身。以什么东西都没有作为家具，是一手的家具。它放不坏，永远都在，也不用打扫，不垢不净。通过别的家具的布置、呈现，而体现出它的妙用。

前面说，只有定没有慧，垃圾是倒不掉的。止的作用，就是为了观。把心聚在一处，收拢在一起，再用智慧之光观照，发现它并没有恒常不变的特性，不过是一切造作的集起。垃圾就这样被倒掉了。

为什么只靠定倒不出垃圾?因为房间就是三界。仅仅靠定，是出不了三界的。最高的定，都在三界里面。三界是一心造作而成的。说“三界唯心造”，不要觉得心很强大，什么东西它都能造出来。这句话不是在夸“心”，因为三界不是什么好东西，三界如火宅。心也不想造三界，但是没有办法，起了心，动了念，造了种种业，三界就出来了，就被牢牢锁在里面了。你要没有房子，就不用打扫房子，就像慧能的偈子说的。但是我们取著种种，就有了房子。房子就是“我”，房间里的家具就是“我所”，有了这些，灰尘、垃圾就有了依托。

有人因为垃圾倒不出房间，就自作聪明地想个办法，把垃圾藏在家具后面，表面上看不到的地方。打扫房间，一般都是把垃圾从角落缝隙扫出来，但有些人，比较偷懒，专门把垃圾扫到床底下。这很省事，甚至不用拿扫帚，脚一踢，外卖盒就不见了。这样积攒下去，短时间，表面上看，还能凑合;时间长了，肯定藏不住。藏不住怎么办?再给家里搞一些破家具。

破家具不是从房间外面搬来的，是心的造作形成的。就像地球上的垃圾，并不是从外星球搬来的。而是种种造作产生的。

正确的对待，是把垃圾从藏污纳垢的角落清出来。这就是忏悔。忏，就是发露，把已有的垃圾弄到外面，看得见的地方，正视它;悔，就是不再制造了。经过忏悔，戒行可以清净。

其实，要想保持房间洁净，最重要的不是打扫得多么勤，也不是天天往外倒垃圾，扫帚和撮灰斗这两样东西都是很不好买的。最重要的，是压根儿不产生垃圾。所以，戒定慧中，不说定是解脱的因，也不说慧是解脱的因，却说戒是解脱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