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的事迹点滴
(1999年7月1~2日于香港大屿山宝林禅寺及1999年7月10日于香港九龙钻石山志莲净苑)
---------------------------------------------------------------
各位长老、各位法师、各位居士、各位善信朋友们:
是次,我是应荃湾芙蓉山虚云和尚纪念堂住持济平法师之请,来香港参观的。适逢释迦牟尼佛诞及香港庆祝第一个佛诞假期的纪念日,同时,亦是佛牙舍利来港展览的大喜日子,本人由衷地随喜赞叹。
香港是福地,居于香港的人也是有福报的人。前些日子,因去宝林寺探望圣一老法师,正值他们结夏安居,每天除了二时课诵过堂外,上午还诵两部《金刚经》,下午老法师讲《金刚经》,晚上坐禅,道风非常殊胜。因老法师有好几位弟子,曾经到云居山参访,与我相熟,见到我后,邀请我在禅堂为他们讲讲话,结结缘,只好勉强答应。老法师其中一位弟子,香港佛教联合会的弘法主任衍空法师,听完讲话后,请我把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的事迹及生活特点,向香港广大佛教界人士及社会大众传达;因此,我又被安排在九龙志莲净苑讲了两晚。
事实上,本人也很想借着这次因缘,向香港佛教界人士简略地介绍一下上虚下云老和尚在云居山的事迹及其生活特点,希望以他老人家的种种嘉言懿行,作为我们后人学佛的榜样。同时,也想藉此为纪念老和尚圆寂四十周年,献上一片微薄的心意,以酬报他老人家对我的法乳之恩。由于本人修行很浅,佛法水平有限,若有错误或不到之处,还请诸方大德慈悲指正。
我是于1956年8月,从安徽省含山县到江西省永修县云居山真如寺,投靠虚云老和尚求出家的。当年我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就离开家里到云居山去。其实,早在十六岁开始,我已瞒着家人给老和尚偷偷写信,他老人家虽然是海内外知名的大德高僧,但每次都亲自给我回信。见到老和尚后,他问我为何出家?我说是为了成佛。他老人家听后很欢喜,随即收我为徒,并亲自为我剃度,取名宣德,号绍云。当年冬月,即去南华寺受具足戒,然后返回云居山常住〔注1〕,随众出坡〔注2〕。几个月后,开始侍奉老和尚,白天则在常住上听住持和尚海灯法师讲经。
老和尚当年117岁,身高两米多,双手下垂过膝,双目炯炯有神,晚上在煤油灯下看报纸的小字从不戴眼镜;牙齿三十六只,整整齐齐,没有缺损,听他说,是九十岁后才再生出来的。他的声音非常洪亮,有时在禅堂讲开示,声音一大,把禅堂里的报钟震动得嗡嗡作响。
老和尚于1953年7月到云居山时,山上满目瓦砾,荒草遍地,只有三间破旧大寮和四个僧人。这是自1939年3月19日真如寺惨受日军炮火,殿堂楼阁毁坏殆尽后,所剩下的一片荒凉景况。老和尚到云居山后不数月,已来了五十多人,他们见了老和尚后都不肯离去。老和尚于是向政府申请重建云居山,获批准后随即动工。为了生活上能自给自足,便开始开垦荒地,栽种庄稼。
我1956年去的时候,已经开发了近一百亩水田地,六十多亩旱地;每年可收水稻六、七万斤,红薯和马铃薯七、八万斤。后来,人愈来愈多,当时常住就规定,不允许没有劳动力,不能生产的人挂单。到了56年底,已住有一百二十多人,开垦荒地二百多亩,旱地一百多亩;每年可收水稻近十万斤,各种杂粮十多万斤,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了。
当时,已是117岁高龄的老和尚,每天都到建筑场所和开荒的地方巡看,并亲自指导,还要接待来自各方的人士。晚上六点到禅堂里讲开示,八点以后,开始翻阅来自各地的信件,信件有时一天多达百多封,他老人家都要一一过目。若是重要的函件,他便亲笔回复;若是一般书信,他说明意思,就由我们代覆。平常都要深夜十二点左右才休息,翌日凌晨两点又起床打坐,直至打四板,即大约三点半,才起床洗脸。他不用牙刷牙膏,只用温水潄一口水,然后吐在毛巾上,先洗双眼,再洗整个面部。他说这样洗,可防止眼疾,且能增强视力;洗过脸后,就到佛前礼拜,之后又回到床上打坐;而我们这时也开始上早殿了。早殿后稍为休息一会,闻打梆声,大众就往斋堂过早堂〔注3〕了。
当时,山上的生活很艰苦,开发的田地不多,收成的谷子也很少。因为红薯粗生,收成较多,每年7月份开始,直到第二年的3月,都是吃红薯的季节。而红薯的叶子和枝干,就是我们的小菜了,有时连蕃薯根和叶也没有,就只有炒咸盐,加进稀饭里吃。每天过早堂吃的稀饭,只是一点点的米,混了多多的红薯一起煮的。中午吃饭呢?虽然当时师傅们吃饭吃得很多,也只是随便弄一点小菜,有青菜已算是很好的了。晚上,是没有饭或面的,只有煮一些蕃薯或是马铃薯,放在斋堂里面,要吃药石〔注4〕的就自己去弄一点,但是吃的人很少。老和尚吃的稀饭和菜,都是由我们从大寮里打的,跟大众师傅们吃的一样。如果没有客人的话,他从不多加一道菜。他老人家那种节俭简朴的生活,我们现在想起,还记忆犹新。云居山地势很高,海拔一千一百多米。冬天气候很冷,低至零下十七、八度。收藏在地窖里的红薯,经不起寒冷的空气,皮都发黑了,煮熟后吃起来很苦的。有一次,我和齐贤师一起在老和尚那里吃稀饭,吃到了那种又苦又涩的红薯皮,便拣出来放在桌边上。老和尚看到时默不作声,待吃过稀饭后,他老人家却一声不响地把那些红薯皮捡起来都吃掉了。当时我们俩目睹那情景,心里感到很惭愧、很难过。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不吃红薯皮了。事后,我们问他说:『您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而那些红薯皮好苦啊!您怎么还吃得下去呢?』老和尚叹了一口气,对我们说:『这是粮食啊!只可以吃,不可以蹧蹋呀。』
又有一次,江西省宗教事务处处长张建明先生,到山上来探望老和尚。老和尚自己加了几道菜,请他吃午饭。张处长始终是个在家人,不懂得惜福。当他在吃饭时,掉了好几粒米饭在地上,老和尚看见了也不说话。等吃完饭后,他才自己弯下腰来,一粒粒地把那些米饭从地上捡起来,放进口里吃下去。使得那位张处长面红耳赤,很不自在,他一再劝老和尚说:『老和尚,那些米饭已掉在地上弄脏了,不能吃了。』老和尚说:『不要紧啊!这些都是粮食,一粒也不能蹧蹋的。』处长又说:『你老人家的生活要改善一下啊!』老和尚答:『就是这样,我已经很好了。』
老和尚的身体很好,早上除了吃两碗稀饭外,有时还会吃一点马铃薯。中午吃两大碗米饭,晚上有时吃一小碗面条,或者吃一点稀饭。听他说:他晚上食药石,是从云门事件之后才开始的,在此以前,他老人家一直都是过午不食的。他的牙齿特别好,记得有一次,有个居士送了一些炒熟的蚕豆上山,老和尚看到我们在吃,他也要吃,我们说:『这东西很硬的,您老人家牙齿行吗?』他一言不发,拿起蚕豆就吃起来,吃得比我们还要快,我们甚感意外。
他老人家是很节俭惜福的。他睡的草席破了,要我们帮他用布补好,不久后,在同一个地方又破了,实在补无可补,我们就对他说,想把草席拿到常住去换一张新的。那时一张草席只不过是两块钱人民币左右,不料他老人家听后,便大声地骂:『好大的福气啊!要享受常住上一张新席子。』我们都不敢作声了。无论是冬天或夏天,他老人家都只是穿着一件烂衲袄,即是一件补了又补的长衫,禅和子们(编者按:禅和子,又作禅和,指一般禅僧.)都叫它做「百衲衣」;冬天就在外面加一件棉衣,夏天里面只穿一件单褂子而已。
老和尚时常开示我们「修慧必须明理,修福莫如惜福」,意思是:
修慧参禅一定要明白道理,道理就是路头;如果想参禅用工,但是路头摸不清楚,对参禅的道理未能领会,那么工夫便很难用得上了,所以古人说「修行无别路,贵在识路头;路头识得了,生死一齐休。」
至于惜福,出家人在情理上那里有钱来培福呢?!其实「造福莫如惜福」,那就是要自己珍惜生活上的一切福德因缘。他经常训诫我们年青的一代说:『你们要惜福啊!你们现在能遇到佛法,到这里来修行,可能是过去世栽培了一点福报,但是你们若不惜福,把福报享尽了,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福报的人,犹如你过去做生意赚了钱,存放在银行里,如果现在不再勤奋工作赚钱,只顾享受,把银行的储蓄全部花光了,那么再下去便要负债了。』所以老和尚对我们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出家人福报太大了,生活上,衣食住行各方面比过去不知道充裕了多少倍;因而,我们在这个福报当中,要更加注意惜福。有福德的人,修行起来会比较顺利;如果没有福德,无论修那一种法门,都会有种种障碍。
修行的人,环境愈是艰苦,道心愈是坚固。老和尚常说「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当时,云居山的生活非常清苦,工作劳动量很大,很紧张,除了耕种、盖庙、建房子,以及日常的坐香、上殿外,师傅们每天还要划定很大面积的荒地来开垦,若果白天不能完成,天黑了还得继续干,直至把目标完成为止。有时有东西要运上山,在有月光的晚上,坐完养息香及四枝香〔注5〕后,还要到山下三十里路去担,回来休息不到两个小时,又要上早殿了。早殿、早堂过后,早板香只坐半小时,又要打板出坡了。所以,那时的生活是很紧张、很忙碌的,但是师傅们的道心都非常坚定。
此外,晚上还要每两人一班,每班两个小时来轮流看守着稻田,防止野猪来犯。因为那时山上的野猪、老虎很多,当谷子开花后,快成熟时,野猪就联群结队的来了,只要有一只野猪叫,其它几十只野猪就闻声而至,大肆吞噬稻田里的谷子枝杆,如是,一大片稻田一下子就没有了。老和尚年纪虽然那么大了,还是坚持要参加我们晚上看守稻田的轮班工作。当时海灯法师在山上当住持,他看到老和尚都这样辛苦,于是也来参与大众轮班看野猪的工作了。老和尚在云居山,不但时常上堂为大众师傅讲开示,更在种种生活细节中以实际行动来以身作则,教育大众。现在我们回想起来,真是感到惭愧万分。所以说:善知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我们后人的榜样。
老和尚曾经对我们说:他在每年的腊月三十日才剃一次头,三十晚上才洗一次脚。所以在相片上,看到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很长的,就是这个原因。但自从1952年以后,他每两个月、或许有时一个月便剃一次头,洗一次脚。他的眉毛很奇特,在眉尾长了几根长毛,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长了六、七寸长,垂至下颚。有时他洗脸吃饭时感到碍事,便一手把它拔掉,但不久后,它又长出来了。当时,我们把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收藏起来,直到文化大革命才被抄走。
他又说自己终生不洗澡。那如果是在大热天,出了汗,怎么办呢?在大热天,有时他也会淌汗,但是每次都要我们一再催促,好几天才勉强更换一次衣服。奇怪的是:他换下来的衣服,一点汗臭也没有,尤其是他穿的布袜子,经常半个月或一个月才换一次,也没有一点臭味。他老人家的行持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老和尚已是110多岁的高龄,但是他的气力却是无法测量的。曾跟随老和尚在云门寺同住的师傅说,有一次他们在云门开荒,有一块大石头,好几个人都搬不动;后来老和尚来到,叫他们都走开,独自一人就把那块大石头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1957年下半年有一天,我刚好从外面回来,见到老和尚双手提着两大捆木柴向大寮方向走,便问:『老和尚呀!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搬木柴呢?』经我一问,他就把木柴放下,回寮房去了。我便到大寮找那位负责砍木柴的自性师,把刚才的情景告诉他,他很惊讶地说:『我砍了三大捆木柴,自己扛了一捆回大寮,还留下两大捆在茅蓬西面的路边;因为太重了,我连一捆也扛不起来,老和尚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两大捆一起提起呢!』后来我帮他把那一捆扛起一秤,一捆就有二百多斤重。所以老和尚的气力是没法测量的。
他老人家在云门事件中,骨头被打断了好几处。在56至58年间,经常生病发烧,身上的旧患、骨折的地方疼痛不已时,他便躺在床上呻吟。可是一听说有人要来见他,马上又坐起来,盘起腿子,精神好得很,可以一谈三、四个小时,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病。我们有时催促客人走,想让他休息一下,他反而不高兴,骂我们说:『人家有事才来找我,等人家把事情说完了才能走嘛!』可是客人一走,他又躺下来呻吟了。我们问他:『刚才人来了,您精神那么好;人才走,为何又这么痛苦呀?』他说:『这是业障呀!阎王老子也管不了我,我要起来就起来,要不起来就不起来。』实际上我们也感到
很惊奇。
1957年正月,他老人家病得很厉害,永修县与及省政府的干部都来探望他,并派了车子想接他到南昌省立医院去看病,本来他不愿去,但是省政府的领导一再劝说和催促,才勉强答应。到了医院,接受检查,化验血型时,那些医务人员都感到十分惊奇,他们说:『听说这位老人家已一百多岁了,但是他的血型,就像一个十三岁以下孩童的血型一样,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么大年纪的人有这样的血型。』经过详细化验后,他们说老和尚的血型是纯阳性的。而老和尚在医院只住了四天就回山了。他老人家的血型,直到现在仍是个谜。
他老人家中午休息时,有时也打昏沉,头向前俯,甚至打鼻鼾。有一次,我们听到他在打鼻鼾,便偷偷地离开,拿着房里面的果品到外面边吃边玩。当他醒后,就逐件事来骂我们。我们问:『刚才您老人家不是睡着了打鼻鼾吗?您怎么会知道呢?』他说:『你心里面打几个妄想我都知道,你拿东西到外面吃,我会不知道吗?』在这以后,我们才相信:悟道了生死的人,已经破了五蕴,见他是睡着了,其实心思却是明明了了,清清楚楚的。
我们也借着机缘问了他老人家在终南山住茅蓬的事迹。
当年,他老人家67岁,在终南山住茅蓬。戒尘法师,是一位讲大部经的法师,听人说老和尚在高旻寺开了悟,便到终南山茅蓬找老和尚辩论禅宗的机锋语。老和尚听他把话说得很大,便对他说:『你的机锋辩论虽然很好,但这个不是你自己真正工夫,在生死根本上作不了主,阎王老子不会放过你的。不要再多辩了,咱俩且坐坐看吧!』于是他们两人就在茅蓬里打坐。老和尚一坐,就是七日七夜,如如不动;戒尘法师只坐了半天,双腿已痛得不得了,心里的妄想更是烦躁不安。
戒尘法师每天都绕着老和尚走几个圈,好容易才等到第七天,老和尚终于出定了。他问老和尚:『您在定中,是有觉知,还是没有觉知呢?若是有觉知的话,就不名为入定;如果没有觉知的话,那岂不是枯定,不就是所谓死水不藏龙吗?』老和尚说:『要知道禅宗这一法,原不以定为究竟,只求明心见性。若是真疑现前,其心自然清净。由于疑情不断,所以不是无知;也因没有妄想,所以不是有知。虽然没有妄想之知,但就是一支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你每天绕着我走几圈,我都知道,只因疑情之力,不起分别而已。虽然不起分别,因为有疑情在,功用不断,所以不是枯定;虽然不是枯定,这亦只不过是工用路途中事,并非就是究竟的。所以过去这七天,我只是觉得好像一弹指间就过去了,如果一生起分别心,便会出定了。参禅办道的人,必须将此疑情,疑至极处,一旦因缘时至,打破疑团,摩着自家鼻孔,才是真正的道契无生啊!』自此之后,戒尘法师就一直跟着老和尚,对他老人家非常信服和尊敬了。
后来,有一次,老和尚入定十八天,山上其它人知道了,都来参拜他,他感到厌烦,于是他们俩便背着背架子朝峨嵋山去了。一天晚上,他们俩在一个没有人住的破庙过夜。老和尚说,睡到半夜时,有跳蚤在戒尘法师身上咬,他就把跳蚤放到地上去,跳蚤摔倒在地,把腿摔掉了,老和尚在定中听到那跳蚤叫得很惨。翌日,老和尚将此事查问戒尘法师,法师听后感到很惊讶,心想:『竟然连我放一只跳蚤在地上他都知道,而且还听到跳蚤的喊叫声,定中的功夫真是了不起啊!』可知身心清净的境界真是不可思议。后来,他们俩一起到云南去开办道场。
1957年当时在云居山上一些八十多岁的老师傅,都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们说:那位戒尘老法师也很了不起,后来是预知时至,先行向大众告过假后,坐着往生的。
在云南时期,老和尚经常一坐七、八天,有时候人家有事找他商量,就得用引磬为他开静,他才出定。因此,老和尚在云居山时,我们就问他:『是否有这些事情呢?』他说:『是呀。』我们又问:『老和尚您现在为什么不入定呢?』他说:『现在重建寺院,每天都有政府人员和其它人来找我,我不出去不行,所以不能入定呀。』他还笑着说:『如果我在这里一坐七、八天不起,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当我死了,就把我这色壳子搬去烧掉,那么这个寺院就盖不成了,所以现在我不敢入定。』虽然,老和尚在云居山时,没有坐禅入定七、八天之久,但他经常一坐就一整天不动,有时从夜晚十二点左右开始坐,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起坐。所以他老人家的境界,不是一般凡夫所能知道的。
我们曾经请问老和尚:『听说证了道的人,就是圣人,是吗?』他说:『是呀!』我说:『那就是证到初果罗汉的人,是不是?』『初果,是呀!』他又说:『实际上初果很不简单,证到初果须陀洹的人,不但定中没有妄想,就是平常的行住坐卧,也没有妄想。他的六根不染六尘,就是六尘不能打扰他,他就入了圣流。』
据说证了初果罗汉的人走路时,虽然你看见他双脚是踩在地上,但实际是离地有两分高的。那时也有人问我们:『听说了脱生死的人,走路时脚不触地,不沾泥巴。那么老和尚都算是大菩萨了,你们经常随他走路,究竟他的脚踩不踩地?鞋子沾不沾泥土呢?』于是我们就很留心这个事情,并且经过多次的试验。
云居山的地都是泥巴土,经常下雨,一般人走了一趟回来,鞋子自然沾了许多泥巴;可是老和尚的鞋子从来不见有泥巴。奇怪的是,当我们走在他后面,留心注意他走路时,明明见到他的鞋子踩在泥巴土上,但是回来后,我们再看他的鞋子,就是没有沾上半点泥巴。这其中的奥妙,我们至今还搞不清楚。
1957年真如寺关外的山上失火,大众师傅都去救火,老和尚也叫我们跟着他去打火。他穿一件短中褂,初时步履轻快地在我们前面走;当走到赵州关外,将要上山时,前面的老和尚突然不见了,却见他在离我们好几丈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站着,我们不禁大喊:『老和尚,您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下子跑得那么远呀!』他站在高处说:『你们快点打火啊!』我们真不晓得他是怎么走过去的。
当时,老和尚每天晚上,有时隔一天或隔两天,在禅堂里讲开示。时间一到,叫香板一打响〔注6〕,不但我们种田的与及在外面出坡的师傅们往回跑,就连天空上的乌鸦,也一群群地飞回来听开示。那时云居山的乌鸦特别多,屋顶上、附近的树上,以及从茅蓬到禅堂的路上,都被站得密密麻麻,令我们寸步难行,有时要用杖枝动牠一下,牠跳开一点,我们才有路可走,否则,就要踩到牠们身上。开示完毕,老和尚回茅蓬,而乌鸦也回巢去了。所以说,雀鸟也是很有灵性的啊!
1957年6月上旬,天气酷热。一天,老和尚他忽然要到五老峰顶看地形,当时有晴空、净行、传印师和我等一共六个人,我们于是将一张靠背藤椅,用两根竹子捆绑起来,做了一个小轿子,让老和尚坐,而我们就分了三班更替。
出门时已将近九点,天气很热,太阳很猛,我们心中暗想:『老和尚体质这么弱,天气又那么热,偏偏选上今天上五老峰顶,一定被太阳晒得很难受了。』奇怪的是,
当我们抬起轿子的时候,天空中飞来了很多乌鸦,会聚在轿子上方盘旋,把太阳遮得密密的,我们一点阳光也晒不到。牠们随着我们前往,轿子抬到那里,乌鸦就像乌云般到那里盘旋,使到我们一点也不觉得热。一直到了五老峰顶,老和尚下了轿,那些乌鸦随即飞下来,围绕着轿子的四周,翘首望着老和尚叫个不停。老和尚在五老峰顶逗留了一会儿,四周观看完地形后,就折回了。我们刚把轿子抬起时,乌鸦又一窝蜂地飞上天空,像来时一样,在上空跟着盘旋,会成一把大伞子,挡着猛烈的阳光,直到茅蓬门口后,才逐渐散去。进了茅蓬后,老和尚说:『你们都害怕今天会热得不得了,结果热不热?』我们六个人都憋着嘴笑了,我们说:『今天全赖您老人家的福德呀,感动了那些乌鸦来护法,遮了太阳,不然,这么猛烈的阳光,我们一去一回,可不好受啊!』所以道人动一念,有情鸟群也来护持了。
1955年7月,老和尚的茅蓬被火烧了,相连的小厨房的外墙也倒坍了。那是土墙,要先用两块板夹起来,然后用泥土来打。当时打墙的师傅有净行师和晴空师等四人,他们刚把泥土倒上不久,那时正值下午,西边天空上乌云滚滚,大有暴雨欲来之势;四位打墙的师傅都很着急,因为新打的土墙未实,被雨水一淋,便会倒塌;其中净行师说:『老和尚正在门口坐着,我们过去请老和尚动个念头,叫这场雨不要来这里吧。』其它三人都赞成,于是净行师就过去顶礼老和尚说:『老和尚慈悲,我们那个土墙刚打好,下雨便会倒掉,不能下雨呀!』老和尚望了望天,一话不说,就起身回寮房去了。过了一会儿,刮起大风,大雨随即而至,风雨交加,下到茅蓬西边房子,离那土墙不到五尺远的地方,雨就没有了。持续下了一个多小时,雨水从屋顶上哗啦哗啦地淌个不停,可是新打土墙的茅蓬四围,一滴雨水也没有。风雨过后,他们四人就欢天喜地的跑去顶礼老和尚,感谢他老人家的帮忙,老和尚不哼气,也不说话。古德说「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是真实不虚的,他老人家一动念头,好像海龙王也得听从,不让雨淋的地方,雨就下不到那里。
1957年的5月中旬,水稻田里的秧苗刚插下不久,山中连续下了几天大雨,山洪暴发,安乐桥都被冲断了,挟带着小石泥砂的洪水翻越山溪堤埂,快要冲往稻田了。时间大约是中午十二点多,宏清师刚从小厨房出来时,很意外地发现老和尚独自一人在风雨中,没有雨伞,身穿衲袄,脚穿罗汉草鞋,由安乐桥溪堤缓缓向东行,朝稻田方向走去,他马上赶紧拿了一把雨伞,自己也打一把,跑向老和尚处去了。奇怪的是,他发现老和尚走过之处,洪水就不往稻田里面冲,反而都沿山那边向东流,比稻田边及溪堤高出数尺,即是:洪水不往低流,反而向高处冲!就是这样,刚插秧的稻田便免遭洪水泥砂淹没之患了。之后,老和尚走至佛印桥,站在那里。宏清师便回来喊印开当家师,当家师知道后,便一面安排打出坡板,一面自己走向老和尚处,请问他:『这样大雨,您老人家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呀?』老和尚说:『我不出来,上面的几十亩稻田就没有了,都要被山洪泥砂覆盖了,到时还哪有谷子收呢?』当时,我们见到老和尚的衲袄上雨点并不多,只有脚穿的罗汉草鞋被雨水打湿了。真是道人走过的地方,连水也要让路。
他老人家行住坐卧的威仪很端正,真正做到「行如风、立如松、坐如钟、卧如弓」,他站着时都是双手下垂,走起路来身体笔直,颈靠衣领。经常对我们说「身直影无斜」,即身体笔挺,影子一定是直的,隐喻着用工办道的人,若有直心,决定能够成功的。他老人家平生的一言一语,都是我们的指引;一举一动,都是后人的榜样。
老和尚的一生,建小寺院八十多座,重兴大丛林六个,包括云南鸡足山祝圣寺、昆明云栖寺、广东曲江南华寺、乳源云门寺、福建鼓山涌泉寺、及江西云居山真如寺。老和尚为使禅宗五派传承延续不断,以一身参演五宗:分别为临济宗第四十三世祖、曹洞宗第四十七世祖、沩仰宗第八世祖、法眼宗第八世祖及云门宗第十二世祖。他老人家亲自剃度的出家徒弟有一千多人,国内外皈依弟子一百多万。所以说,老和尚是当代禅宗的泰山北斗。
1958年社会主义教育时期,当时有一些极左路线的人,利用那些不好的出家人,对老和尚进行毁谤。因为老和尚是全国政协委员,不能把他打成右派,只能在名誉上给他造成打击,所以便写了老和尚很多不符事实的大字报,老和尚看了,一言不发,并在会上表示感谢,可是他老人家内心的难受,难以言喻。
1958年以后,他对我们说:『我要走了。』我们很难过地问他:『您老人家怎么现在就要走了?』他说:『你们不知道,以后还有十年的罪,好难受啊!』当时我们不明白,后来就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
从1958年开始,他老人家就经常生小病,并开始把事情逐一交代后人,并且把他所有的东西分给大众。1959年9月10日下午,老和尚向大众作最后开示及遗嘱,老和尚说:『我的最后遗言只有「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过一会儿又说:『要以正念正心,培养出大无畏精神,度人度世。』老人训诫我们要好好持戒修行。
1959年9月12日中午十二时,老和尚对侍者说:『我刚才在睡梦中,见到一头牛踏断了佛印桥的石板,又见到碧溪的水流间断了。』随即闭目不语。直至十二点半,老和尚唤侍者们一起进去,对他们说:『你们侍奉我多年,都辛劳了。以前的事不多说,我近十年来,含辛茹苦,天天在危疑震撼之中,受尽毁谤及谄曲,我都甘心承担,只想为国内保存佛祖道场,为寺院守祖德清规,为一般出家人保存此一领大衣。此一领大衣,我是拼命争取回来的,你们都是我的入室弟子,是知道经过的,你们此后如有把茅盖头,或是应化四方,亦须坚持保守此一领大衣,但如何能够永久保守呢?只有一个字:戒。』老和尚说毕,合掌向大家道珍重,众人含泪而退,在室外屋檐下守候。到了下午一时四十五分,他老人家就在云居山茅蓬里,右胁作吉祥卧,安祥示寂。
老和尚圆寂前的一个多月里,师傅们很多都曾经看见有大片亮光自茅蓬里出来,朝大殿方向去,只见一明亮光环,不见任何影像;进了大殿,光环才渐渐隐没〔注7〕。一个多月后,老和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善,并亲笔写了一份遗嘱,然后叫两个侍者离开,他自己留在茅蓬里静静地走了!
老和尚于9月12日圆寂,9月19日封龛,次日荼毗,预期三天后开窑拣舍利骨灰。不料,第二天赵州关外山上失火,山上住了近百人,大众师都去打火,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的人在寺内。其中宽怀师和宽克师等跑到化身窑洞外向内窥看,看到老和尚火化后的骨灰屼坐不倒,宛如生人一样,趺坐在那里,他们觉得奇怪,便随手拾起一块小瓦片,朝那骨灰一丢,骨灰就整个倒下来了,宽怀师即伸手向里面抓起一把骨灰,一看竟有好几颗晶莹光亮的舍利,即声张起来。
过一会儿,救火的人陆续回来,听说老和尚的骨灰里有舍利,纷纷跑来,争着向内抓把骨灰,然后往山中僻静处跑,因为当时政府的形势,并不允许说有舍利。几十人都是如此,有的一把骨灰里面有好几颗舍利,少的也有一两粒,大小不等,颜色不一,以白色晶莹者为多。所以老和尚的骨灰里究竟有多少舍利,根本无法统计。
数十人打火回来后都是如此轮抢,方丈性福和尚不得已,就叫慧通师和自修师几个人,把那些骨灰过筛,又筛出了很多舍利。其中慧通师拣到一粒舍利,比大姆指还大,像水晶般晶莹剔透,其后送给了闻讯自远地赶来的海灯法师。听说海灯法师后来把舍利送到浙江天台山去了。
当时,有一位达定师,因在菜园里种菜,后来才得知消息,当他去到时,只拾到一块骨头。他便把骨头带回菜园里敲碎,发现里面有一颗红豆般大的血红色的舍利,还有一颗小的,黏在骨头上面。
还有一位一如师,因打火最后才回来,一听说有舍利,便以箭步跑到化身窑去,可是,那时已剩下一片空地,连灰也扫得干干净净了;他不禁放声大哭,边哭边用竹签子挖地,挖了两寸多深,忽然发现一粒晶亮白色舍利,清澈透亮,大如黄豆;一如师喜出望外,便像宝贝般把它收藏起来。
当时很多人看到老和尚盘腿坐在舍利子里面,其中一颗甚至连他那长长的眉毛也看得清清楚楚,这颗舍利现在还在舍利塔里。那时,有些想毁谤老和尚的人说:老和尚的舍利是放了琥珀进去烧出来的;于是有人试着把琥珀放进火里烧,结果都成了灰。
老和尚走的时候,形势很紧张,山上还在搞教育整顿,不能宣张。所以,他老人家留下的舍利究竟有多少,众说纷纭,无法作出正确的统计,有说只有一百多粒,实际数字远远超过此数,而小者无数,更难以统计;又有人说,有上千粒,只是已无从稽考了。老和尚生平的事迹很多很多,《年谱》里有记载。当时年纪较大的人,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是真实不虚的。
由于本人的水平关系,以及亲近老和尚的时间不长,对于他的事情,只能略说点滴,希望诸方大德们,慈悲多加指正。
今天就讲到这里吧!谢谢大家!
备考本文校摘自庚辰(2000)年正月「众佛弟子」印送之《绍云法师开示录》第三章,文内注解是编者所加。
〔注1〕常住是佛教丛林中,对支配和运作日常事务之住众及相关物事的一个总称。虚云老和尚于乙未(1955)年四月十五日在云居山方便开示中说:『…古来丛林有钟板的,才叫常住;否则不叫常住。』(参考数据:《佛光大辞典》「常住」)
〔注2〕出坡佛制比丘以乞食维生。教法东传后,为切合中土民情故,祖师创立农禅制,以农养禅,亦寓禅于农,〈百丈清规〉所谓「行普请法,上下均力」是也。「普请」,禅宗丛林又称为「出坡」,即全山大众,除日常功课而外,须共赴劳务农作等生产之事。僧门赖此得以自给自足。
〔注3〕过堂又作赴堂、上堂,指佛门僧众赴斋堂用膳。《禅林备用清规》卷六〈送钵位〉:「维那从前门而出,首座、都寺挂钵过堂。」又:「僧众入斋堂进食,不着不贪,是为过堂。」过早堂,即早上赴斋堂食早粥。(见《佛光大辞典》「过堂」)
〔注4〕药石又作药食。佛制比丘,过午不食,中土僧人每日只早午两度进食,午时过后若要进食,则称为吃药石,其意是:为疗治饥渴之病故服之,应作用药想,不可贪着。又:据传说,古时僧人早午二食之余,于冬日晚间,常将一烘暖之石块置于腹部,收御寒与除饥之效,后世僧门遂将每日之第三餐称为药石。(见《佛光大辞典》「药石」)
〔注5〕坐香中土禅林古制,坐香门庭,长年以坐香为常课。平日早午晚坐香各一枝:分别是「早板香」、「午板香」及「养息香」;秋后加香,养息香后之坐香称为「晚四枝香」;冬制禅七,七期里每日坐香增至十数枝,其它殿堂功课一律免却,到岁末或越年方休。坐香时,一众禅子聚于禅堂之内,各各盘腿坐好,当职者(称为维那)打法器止静后,大众肃然,禅堂内外,鸦雀无声;香尽时至,维那便以法器开静,大众方可下座。
〔注6〕叫香板禅门大丛林面积广,住众多,千数百人,散处于大小堂寮之中及旷地之上,若须召集时,便以击打木板发声为号,称为「打叫香」;大众听闻板响,即知叫唤。
〔注7〕佛教典籍中记载,古来不少尊宿入灭,都有类似异象。例如:佛在世时,尊者舍利弗入灭之前,四王天、三十三天及大梵天都先后「光」临,与尊者道别。今云公将欲逝去,众人但见光环来去〔按:能目睹亮光,宿根亦匪浅也。〕实情为何,非凡愚所能臆测,谨此注录,以资参考耳。(参考数据:向智尊者着《舍利弗的一生》香光书乡编译组译台湾《香光庄严》杂志第50~52期)
下一篇:神通的本质和类别